落红怎是无情物,世间父母哪有不真心对子女好的,再深的冲突与误会,都会有和解的那一刻。
只是浅茉,已经等不到那一刻了。
尽管浅茉从前与父母的关系再不好,常常整年整年的不相见,但真当三千多年前父亲离去时,浅茉心中还是会空掉一大块,独自一人关在书房里哭了一整晚。
现在,连母亲也不在了,因为曾经拥有,浅茉已习以为常,现在当她离去,反而更痛。
至亲之人已离去,如今空余一个偌大的庭院,一个冷漠的家族。
门前樱树依旧迎风绽放着,枝头系着根红绳,悬挂着一块有些年头的御守,一阵微风拂过,树枝断裂,御守掉落在地,在地上反复翻滚沾染尘土,光彩不再,片片樱绯随风纷飞向天涯海角,永不再归。
“茉儿,要是哪天娘不在了,你就将它取下,佩戴在身上,它会代替娘一直陪着你的。”
樱树下,浅茉抱着御守哭成了泪人。
清音陪在浅茉身侧,无声的安抚着。
……
整整一下午,浅茉情绪都极其低落,却还要与和清音举着酒杯与一众宾客陪笑。
酒宴散场,浅茉被压抑的情绪崩溃得愈发强烈,仿佛世间的一切,都变得黯淡无光。
浅薇要浅茉好好的,可如今这状态,叫浅茉怎样才能好得起来。
这种痛,只能随着时间散去。
如今清音五感已去其三,浅茉的情绪状态也很不容乐观,三小只根本不放心将她俩单独留下,自发陪在俩人身边。
待到俩人的情绪稍稍好转,时间已至半夜,瑾钰瑾汐终于抽空走出房门,看了看高悬于头顶的星空,不禁同时沉默。
最终还是瑾汐先开口:“憨瑾,如果……我是说如果,我们不告而别数年,以我对簌簌的了解,她会不会做出些傻事啊……”
俩人早就想到,只是一直都很有默契的没有提出来,直到今天刚巧碰到这件事,姐妹俩心中深埋的想法才同时被挖了出来。
瑾钰面露苦笑,瑾汐已经从瑾钰的眼里看到了答案。
一股强烈的无力感同时袭上俩人心头,瑾钰无数个晚上练习法则掌控练到头痛欲裂,可如今距离回家依旧遥遥无期。
缄默再次蔓延。
瑾钰呆呆的凝望着星空,无聊的在星河当中漫无目的搜寻着,享受着这片刻的安宁。
半夜亥时末,一阵强烈且紊乱的精神力波动忽然从房间内喷涌而出,俩人赶忙回到屋中。
清音痛苦的捂着脑袋,扯着嗓子高喊,却说不出半个字,只发出一阵剧烈的气流摩擦声带的呜咽声。
精神波动一阵接一阵疯狂的向外席卷,就仿佛在痛苦时发出的声嘶力竭的嘶吼,震得瑾钰识海发麻,修为更低的瑾汐直接被震晕过去,断断续续且失真的传音不断在识海中回响。
清音发了疯似的摇头,捂着脑袋在卧榻上翻滚,眼角流出两行清泪:“不要……不要夺走我的记忆……”
浅茉已经疯了,一头秀发紊乱随意的卷曲在脑后,衣衫不整,状若疯魔的在房间里翻箱倒柜,一瓶瓶往日珍藏的丹药被浅茉随意的扔向身后,但凡任何可能有帮助的药物都给清音服下,却反而闹得清音身体忽冷忽热。
瑾钰飞奔过去,拉住了浅茉再次给清音乱喂药的手。
“滚开!”
浅茉一反手,将瑾钰抽飞数十米,撞碎一个书案才停下来,瑾钰微微咳嗽一声,嘴角溢出一行清血,却不管不顾的再次扑了上去。
“可你现在这样,清音姐姐只会更痛苦!”
浅茉终于回首望了瑾钰一眼,终于将手中的丹药愤怒的扔向一旁,摔得稀碎。
浅茉将清音紧紧搂入怀里,用手臂内侧抵着清音的牙关,哪怕清音的牙缝里渗出鲜血,浅茉都未曾松开。
终于,怀中的清音缓缓安静下来,紧咬的牙关也逐渐松开,这才露出了浅茉手臂上深可见骨几近脱落的一块血肉。
清音面色恬静,看样子是睡着了,浅茉蹑手蹑脚的将清音放下,盖好被子,看向了瑾钰嘴角的那行清血。
“对不起……”浅茉将瑾钰搂入怀中,心疼的用手帕为瑾钰拂去血液,将面颊埋到了瑾钰肩上,失声痛哭,却又生怕吵醒了清音,收敛了些许。
……
经历这一番挫折,浅茉陪着二女在屋外守了一夜,感觉今夜格外漫长。
长夜漫漫,完全看不到黎明的希望,劫难无数,根本抓不住晨曦的微光。
浅茉好不容易才从至亲离去的悲痛中脱离出来,上天却再次给她开了个玩笑,夺走了比生命更珍贵的东西。
浅茉原本自我安慰,母亲的牺牲换来的是自己与清音后半生的安稳与幸福,母亲的牺牲没有白费,可如今清音的情况仍旧在继续恶化,彻底击碎了浅茉的幻想。
长夜,还是看不到尽头的长夜。
浅茉沉思了一宿,目光呆滞,眼神中的光芒忽明忽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