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四合,落日逐渐收了它的余光,村子如往常一样逐渐没入安静,只有一个瘦削的身影在踽踽独行,焦急的脚步声泄露了他内心的慌张。
刘离自从听完王渊淼的话,一颗心就如同悬在半空中,似乎只有见到白乐才能平安落地。
今晚的小院出人意料的冷清,没有一丝光亮。刘离慌了神,整个大脑嗡嗡作响,手脚都不听使唤。他拖着身子一步一步地朝黑暗中挪,每走近一步,心里的慌乱就更重一分。
房间内,白乐正坐在炕上倚着窗边,眼睛无焦点地看向窗外愣愣地出神,发觉有人进来,她才恍然间想起原来天已经黑了。她默默地点起蜡烛,低着头不去看门口的身影,又重新倚回到窗边,明明千言万语,却无话可说。
良久,还是刘离先开了口:“白姑娘,今日下学堂临时有事,耽误了回家的时辰,是我不对,白姑娘要是生气就罚我什么都好,别一个人生闷气。”
白乐吸了吸鼻子,闭上眼睛用双手捂住脸,声音苦涩:“刘离,我听王渊淼说…”
“你别听他胡说!”这是刘离第一次直接打断白乐的话,意识到自己语气颇重,他放软了声音:“白姑娘,你不要听他挑唆,我并没有过科考的打算,读书识字也只是为了经营生意更加方便,此生能与白姑娘携手共度,已是我最大的幸事,刘离再无他求。”
白乐用手使劲地搓了搓脸,勉强撑起嘴角上扬的弧度:“刘离,其实咱俩也就是挂名的夫妻,你没必要为了所谓的报恩就委屈在这村子里,真的没啥必要,你日后发达了,逢年过节给我送点礼,遇上事了给我撑撑场子,那我多风光呢,哈哈。”她努力让自己笑得自然,可直到眼泪打在手背上,才惊觉原来自己骗不了别人,也骗不了自己。
“白姑娘,其实如果一开始我的身契就挂在寻常人家,我就会以那家人的身份读书科考,日后再娶一位女子为妻。如果我真的这么做了…”刘离坐到了炕边,目光灼灼地望向白乐,语气中含着小心翼翼的希冀:“白姑娘可愿意嫁给我?”
白乐逃开了刘离热烈的目光,侧过身去仍然看向窗外:“刘离…”她一字一顿,嗓音如同磨着砂砾:“世间不得双全法。”
字字句句,她说得无比艰难,此刻的她好像被一张大网牢牢捆住,每一个字都是刮向她的尖刀,刮得她鲜血淋漓。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刘离是她的初恋,可她不能答应刘离的请求,她无法想象自己有朝一日要像一个封建背景下的贤妇一样,日日夜夜盼望着夫君科举中榜,再感恩戴德于夫君的不离不弃,施舍给自己一个正妻的名分,最后与一群女人囿于后院争风吃醋,日复一日地期盼一个男人的临幸,她做不到!
“既然如此,我们就再也不提此事,白姑娘也不要再为此而难过了,好不好?”刘离的目光温柔得能沁出水来,他藏住了身后紧握的手,语气一如往常的谦和:“科举一事,于我而言本就飘如浮云,甚至没有眼前的一碗鱼丸来得实在,我们不和离,就安安稳稳地过日子,如此,就是双全法。”
口不对心,却有种自虐般莫名的痛快。
“你有病啊。”白乐流着泪笑骂了一声,仿佛听见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张先生早就极为惊喜地与她说过,刘离天赋极高,未来乡试,会试乃至通过殿试都有极大可能,现在刘离和她说不科考,就如同一个能稳上清北的学霸告诉她高考不参加了一样。如果刘离本就无心科考,她也乐得顺水推舟,可刘离明明不是这么想的,那张勉强的笑脸明晃晃写着不甘,看得她难过。
“白姑娘。”刘离哀哀地求了一声。他知道自己瞒不过了,他抬起手,终究不敢唐突,只是抓住了一点白乐的袖口轻轻扯了扯:“我不敢骗白姑娘了,能不能求白姑娘给我一个机会。”
白乐注意到了他的动作,想了想还是没有抽出手,转过身正对着刘离:“什么机会?”
“我…我与白姑娘和离,若是三年我能考取功名,不敢奢求白姑娘下嫁,只求白姑娘能与我同行,我也发愿终身不娶,只做一个造福百姓的好官,他日若白姑娘有了心仪的男子,我也愿意…以兄长名义为白姑娘送嫁。”刘离又扯了扯白乐的袖口,脸上浮起一丝害羞的神色:“若是我三年不能考取功名,就还求白姑娘收留,给我一个名分,让我入赘,我保证以后一心一意侍奉白姑娘,为白家开枝散叶,早日…”
越说越跑偏,白乐急急忙忙推了刘离一把,无可奈何地苦笑着摇摇头:“你这是赖上我了。”她收拾好情绪,凑近刘离,上扬的嘴角怎么也压不下去:“我觉得你这个主意嘛,倒是还不错,怎么听我也不算吃亏,不过有一点啊,我觉得你的身契最好还是不要挂到王家去,那个人,心思太深,咱们能躲就躲。”
刘离也深表同意,王渊淼兜了这么大一个圈子,如果他还敢把身契挂过去,也就不用继续读书了,做生意不赔钱都算是造化。
思虑良久,白乐拍了拍刘离的肩,语气郑重:“明天,咱们去拜访一下徐掌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