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石头躺在地上,如同死尸一般——唯有起起伏伏的胸膛和口鼻处冒出的白气,才能证明这还是一个活人。
长达两个时辰,身着重甲挥舞剑戟,纵然是洪石头这样的魁梧硬汉,也扛不住了。
现在的他只想闭上眼睛睡觉。
几个同样筋疲力尽的楚军士卒互相搀扶着走过来,手脚颤抖地用短剑挑开洪石头衣甲上的牛皮系带,将后者身上的重甲卸下,然后低声呼唤:“洪千将!千将!”
洪石头睁开沉重的眼皮,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污,长长吐出了一口气:“我没事。”
“清点伤亡,打扫战场。”
良久之后,还活着的楚军士卒纷纷起身……这场血战的胜利者是曲阳新军,但他们也为之付出了沉重的代价。
秦军人数众多——五千主力骑兵,一万民夫。
而楚军,只有五千人。
却不可思议地取得了胜利!
抛开血战到底的精神意志不谈……楚军在这场恶战中胜在体力充沛、尤其是军械精良。
而秦军骑兵没能发挥出自身的优势,陷入了和楚军重步兵的近战厮杀之中,本就是劣势……而且秦人虽然人数众多,但是想要破开曲阳新军的重甲,却十分困难。
须知曲阳新军作为熊午良的子弟兵,身上奢侈地披了两层甲胄——外层铁甲,内穿皮甲。
除非气力极大,或者是用钝器敲击……否则曲阳新军的甲胄就是所有敌手的噩梦。
骑兵被迫与重步兵步战搏杀,想赢真的太难了。
“洪千将……秦人的尸体还来不及清点,大略有七八千具尸体……其中约有三千具尸体是秦军骑兵,其余的都是民夫。”
洪石头疲惫地点了点头,连说话都觉得费劲:“我军呢?”
“回禀千将……我军……我军战死一千余人,生还者几乎人人带伤……”军士的声音低沉下来。
自打曲阳新军成军以来,还从未有过如此惨烈的搏杀。即便是曲阳新军的前身——曲阳军、芍湖军,也从未有过这么大的伤亡。
若是将秦人的民夫战力忽略不计——曲阳新军与秦军骑兵正面血战,竟然打出了一比二、接近一比三的战损比。
单凭这份战绩,便足以震惊天下了。
“此地不宜久留……尽快救治伤员,带上我军的尸体。烧掉所有辎重,撤!”
“撤回……高前大营。”洪石头粗重地喘息着。
五千精兵,已经超额完成了任务。
而且也确实无力再战了。
军士们崇敬地看着洪千将——两个时辰的血战下来,这位千夫长已经凭借自己的武勇,博得了所有军士的敬重。
……
秦军,丹於大营。
白起的手微微颤抖。
一万民夫,被杀得溃散……五千精锐骑兵,伤亡逾三千人,逃回丹於大营的残兵败将仅剩一千人。
这可是五千骑兵!秦军主力!
往常与山东六国作战,秦军骑兵经常能打出一比十的战损比!整整五千骑兵,还有一万民夫协助,竟然被人数相近的楚军杀得落花流水?
“嬴骁……嬴骁将军何在?”白起有些艰难地问道。
跪在面前的秦兵满头满脸都是血,狼狈不堪。那秦兵嘴角微微抽动,哽咽道:“后军主将……亲冒矢石,拼死力战到最后一刻……自刎殉国……”
营帐内出奇地安静,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意识到了——面前这支楚军的凶悍,绝不是以往的楚军可以相提并论的。
这是一支不一样的楚军!
楚国大司马!曲阳侯麾下的精锐!
白起又耐着性子询问了许多细节——包括这支楚军的具体人数、他们是怎么突然出现的、又是如何作战的……
伤兵们则将自己知道的一切,原原本本地阐述出来。
当说到楚军十分果断地冲下来与秦军纠缠在一起……白起与众将面面相觑。
显然,这支楚军十分骁勇,否则绝不敢面对数倍于己的人数主动冲锋。
其次,楚军的将领也是个善战之人,在极短的时间里,敏锐地选择了最利于楚军取胜的战术。
白起深感震惊!
楚人好大的胆子!居然还真的打胜了!
大帐内安静了很久,终于有秦将起身拱手,艰难地说道:“少上造……我军粮草已竭,士气低落,军卒多有怨言……若继续僵持,似于我军不利。”
短时间内,秦国已经连着送了两趟辎重,显然无法在丹於大营耗尽补给之前送来第三批粮草了。
那么,便只剩一个选择!
放弃丹於大营,主动向西北方向的武关撤退……从而达到缩短补给线的目的。
但是,谁也不愿说出这个唯一的办法。
原因很简单。
战无不胜、所向披靡的秦军,居然要在他们一向最看不起的楚国军队面前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