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殿所有灯烛都尽数熄灭。
只有一盏微弱的宫灯兀自亮着。
方才宴中众人奚落讽刺的眼神如锋锐的利剑刺进齐愈的心脏。
他并非没有察觉到那些人的恶意。
只是想着不要给她惹麻烦。
齐愈换好衣裳出来,宫人守在外面,低眉顺眼道,“公子请来这边。”
长长的回廊竟一点光亮都无。
齐愈心中的不安逐渐扩大,他止住脚步,戒备地说,“这不是回嗣雍殿的路。”
宫人仍垂着头,看不清神情,“怎会,公子记错了。”
齐愈神色冰冷,一瞬间就明白了其中蹊跷,“你主子是谁?是谁让你这么做的?”
长廊前是一池清澈的湖,湖面上结了一层薄薄的冰。
好几条鲤鱼翻着白肚皮飘在薄冰下。
死状凄惨。
齐愈后退了几步,黑暗中宫人低着头慌忙逃走了,只留下齐愈一人。
很快身后响起轻微,令人头皮发麻的脚步声。
齐愈转头。
却见江湛唇角勾着乖巧的笑,眉心一点艳红朱砂似菩萨般悲悯,玉做似的,小郎君歪了歪头,吐露出的却是冒着森森寒意的话,“你怎么还不去死?”
齐愈身后便是冰湖。
退无可退。
江湛手中精巧的匕首在月光下泛着冰冷的光。
他轻笑,“我可真是太嫉妒你了,你怎么还不去死呢?”
齐愈面无表情,“你若是杀了我,殿下不会放过你的。”
江湛低低“啧”了声,眸光危险森然,似地狱里索命的恶鬼,“你怎么听不懂人话,殿下不会知道是我做的,而你,一个死人更不会说话了,呵。”
长廊尽头忽然有细碎的脚步声。
江湛仍勾着唇轻笑。
眸光一瞬间变暗。
不等齐愈反应,少年便将匕首捅进了自己心脏,并且拉过齐愈的手将染血的匕首强硬塞到他手里。
脚步声渐近。
少年扑通一声坠进了冰冷彻骨的冰湖中。
江湛口中发出细微的求救声,“救命……救,殿下,救命……”
少年身上的血将那片湖水都染得赤红。
他几乎是下了死手。
齐愈反应过来慌忙将手中匕首丢下,伴随着耳边一道不可置信的女声,他心脏重重沉了下去,连带着四肢都发寒,发冷。
“江湛!”
般姝身后还跟着两人。
般箬,和一脸看好戏的顾迟。
般姝走过齐愈身旁时,他轻轻拉住少女冰凉纤细的手腕,张口想要辩解,却在看到少女失望寒冷的目光心脏刺痛了下。
“齐愈,你真是太让我失望了!”
说完,她便跳进湖中,将少年紧紧拢进怀里。
深冬的湖水那么冰。
四肢都快没有知觉了。
江湛像是抓到了什么救命稻草,双眼紧闭仿佛已经昏厥过去,“殿下……殿下,好冷,好冷……”
少年单薄的身上沾满了血渍。
平日明媚的眉眼此刻像是失去了所有生机。
死气缠绕。
顾迟低低“啧”了声。
齐愈听不清他说了什么,眸底只有湖中那紧紧抱住的两人。
而他——
像是被她排除在世界之外。
她不要他了。
一想到这个可能性,齐愈便疼得痉挛。
不是他做的。
是江湛。
是江湛陷害他。
可是嗓子像是失声般,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眼里隐约流出了什么滚烫的液体,四肢一点知觉都没有了。
少女扶着昏迷不醒的江湛上来时,衣物都已经湿透。
脸色苍白脆弱。
般箬解下身上的披风一把罩住她,“走,我已命人叫了太医。”
般姝艰难地点点头。
经过齐愈时,脚步顿了下,她垂着眼,睫毛上的水珠几乎要凝结成寒霜,“你不该这样的。齐愈。”
齐愈一把拉住她,手劲大得几乎要将般姝的骨头捏碎。
他冷着脸,声音不可置信,还夹杂着些许微末的惶恐:“你不信我?!”
少女挣开他,冷眼直视他,“你要我如何信你?子骞一向乖巧懂事,从不与你争长短,来宫里的路上,你一直与他争锋相对,我都看在眼里,但子骞可有不敬你一句?你万不该对他出此狠手,若是子骞有什么三长两短,我绝不会放过你。”
真可笑。
前些日子还说爱他的人。
此刻却为了另一个男人对他口出恶言。
齐愈悲哀地想——
到底是她太薄情。
还是他早已深陷情网?
否则。
为何心脏那么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