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走到水族馆门口。
还没进去。
就非常“凑巧”地撞见了沈酌和程明月。
“你们也来这里么?那还真是巧。”沈酌说这话时,目光只落到般姝一个人身上。
身后的程明月更是被他忽视了个彻底。
祁醉长臂一伸,把般姝带到自己身后,颀长的身形挡住沈酌窥探的目光,似笑非笑地睨了眼沈酌。
这个,想要替代他的冒牌货。
沈酌似是终于注意到他。
“这位是……?”
祁醉懒懒勾唇,“你爹。”
般姝没忍住笑出了声,安静甚至有点剑拔弩张的氛围里,她这清脆笑声极为突兀。
祁醉委屈地垂下眸子。
勾着她的尾指晃了晃:“姐姐……”
沈酌原来是个多高贵冷艳,掌握生杀大权的少年帝王啊,虽然没有醉卧美人膝,但也醒掌天下权了,但现在披着祁醉拽酷的皮囊,说出来的话多多少少让般姝有点绷不住。
四道冰冷得几乎凝成实质的视线齐刷刷射向祁醉。
要是目光能杀人。
他妈的祁醉现在估摸着已经死了一千次了!
般姝忍笑:“抱歉啊,小孩子不懂事。”
所有人,包括祁醉都愣了下。
——偏爱得没道理的一句话。
祁醉原本因这些人觊觎般姝而恶意翻滚的眸底,轻轻一顿,他眸光极轻极缓地放软。
她一直都记得阿阙。
他的阿姐啊,总是心软又让人万般喜爱总还觉得不够。
一开始,沈阙怪过他的阿姐,怪她对自己不够坦诚,怪自己在她的心底不够重要,阿姐的眼里都是那些男人,从来没有阿阙,他怪她说不要他就不要他了。
可是后来,沈阙费尽心机,只想要她活过来。
坟前那棵槐树葬了无数尸体亡魂。
都是他杀的。
彼时少年站在尸山血海上,冷漠而残忍地将血肉模糊的残骸变成槐树的肥料。
槐树养阴。
他想,他的阿姐可能变成了一缕鬼魂,只要他杀的人够多,阿姐总有一天会回来。
但后来。
他害怕了。害怕阿姐走得太远,他追不上她。
又惶恐,自己作了那么多杀孽,而他的阿姐,这世上最好的阿姐合该进入天府的,他若是被打进十八层地狱可如何是好?
这样岂不是生死再不能相见?
所以沈阙服毒自杀了。
两个鬼吏一黑一白,浑身阴冷气息,让他下地狱。
满脸不耐烦的少年仰起一张明媚干净的脸,乖乖跟着他们去了地府。
可以见到阿姐了。沈阙高兴极了。
但……怎么都找不到阿姐。
整个鬼域,都没有阿姐的一点气息。
那个高高在上的男人不耐地把生死簿扔给他,说他的阿姐已经转世轮回了。可沈阙只看了一眼,就知道,那不是他的阿姐。
原来,阿姐是一只没有来历的鬼。
阿姐骗得阿阙好苦。
少年在鬼域里蓬头垢面,失声痛哭,唇瓣咬出血来,苍白的漂亮面容破碎又绝望。
“骗子……阿姐是个骗子!”
整个大霁子民景仰的少年帝王华服破旧,似是疯了。
后来鬼域多了一只恶鬼。
一开始这只恶鬼每天都哭,这只恶鬼生了一张极盛的容貌。像个娇生惯养的小少爷。
不知从哪天开始,阿阙的眼泪都淌干了,他接受了找不到阿姐的现实。
他说。
“阿姐,阿阙对你来说一点都不重要,你说的话都是骗我的,你说要陪我一辈子,看我娶妻生子……可我根本不想娶妻生子,我只想给你做一辈子的簪子……阿姐与我不同,阿姐柔软的心肠总是要分给那么多男人,阿姐的眼里看不到阿阙,可阿阙的眼里、心里只有阿姐一人……”
“可是,阿姐从头到尾都在骗我。阿姐是一只没有来历的小鬼。”
“……阿姐不要我了。”
少年挺直的脊骨似乎一瞬间被击溃。
他踉跄着站起来。
起初,鬼域里随便一只鬼都能欺负他。
他吞着血往上爬。
指甲开裂,浑身伤痕,整个人灰扑扑又落魄。为了一捧水,一碗发馊的粥,他失去所有尊严像一条狗一样与那些乞丐鬼争抢。
他身上已经看不出曾经养尊处优,金枝玉叶的少年帝王痕迹。
深夜里,他看着那轮血红的弯月,会想,要是阿姐知道了,她是否会心疼他?会不会温柔地抚摸他的头发,告诉他不要怕?
后来,沈阙不再想了。他只想在群鬼环伺的恶劣环境中生存下去。
他还没找到阿姐。
再后来,众鬼连他的名讳都不敢提起,甚至,谈之色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