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行等人是在初春的时候再次踏上了洛京这片土地。当时的洛京大片积雪已经化得差不多了,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湿冷的味道。
“这就是洛京啊。”曲行站在城外,搓着手四周张望着。
孙亚也下了马笑道:“是啊,这就是新的洛京。等你们回家之后, 就能看到它的变化了。”
近乡情更怯, 看着洛京就在眼前, 之前只想回家的褚忠反而流露出了几分不安。见他忧心忡忡的模样, 曲行过来一拍他肩膀道:“老大人,进了城门就能回家, 何故如此呢?”
褚忠的双手浮肿还没好全, 这会儿手臂还是肿胀青紫的痕迹。他稍微用衣服遮掩了下, 才哽咽道:“大儿没了, 怎么跟我家里人说呢。”
见孙亚也过来了,褚忠知道对方是大官,又下意识伏低了身影。
孙亚长叹了一声扶了下褚忠,“乱世能苟全性命已经是万般不易,你也不必再自责了。再说你生了个好女儿,我倒是没想到褚二妹的父亲竟然是你。
这次咱们兵行险着, 她小小年纪就敢签生死状, 真是有勇有谋!可惜了,在进许县之前我让耿尚带一些人马护送她们先行离开,不然就能叫你们父女见一面。
不过现在也不晚,等回了家,你们父女好好说说话。过些时日,我还要举荐她去主公的四方书院读书。要我说, 你家以后说不得出个女官呢,以后就也是官宦人家了。”
“使不得使不得,她一个女娃子......”
孙亚又笑, “你不用害怕,咱们主公与众不同,你以后就知道了。你这女儿确实不错,好好培养,你家以后的门楣说不得都指望她了。”
褚忠听孙亚说得真切,原本有些酸楚的心情渐渐散去。褚大死了纵然伤心,可他家世代低着头地里刨食啊...要是出个正儿八经的官...褚忠不知道怎么心一下就热络了起来。
“归家!”曲行看褚忠神情几转,心里就知道他重新燃起了未来的希望。
当天,已经先行回了洛京的燕筝跟卫儒一起出城,开始妥善安置这三四万人。这么多人呢,不是一股脑放进去就好的。
洛京附近的各县、乡、村,燕筝早让三老或县令都来了,这会儿只等一个个登记上户,确认家中亲眷在何处,再归到对应县令、三老身侧,到时统一领回去。
若有谁是孤家寡人,则看看是否有亲友投靠,户籍就顺带落在亲友所在地。若是无有去处,燕筝也另设了安置处。
除这些外,这么多人中,总有伤者、患者。一应药物也得嘱咐其家眷收好,以免回头不知道怎么照顾了。
这么些人,一天时间也处理不好。
洛京之外,很快就搭起了一口口大锅,里面还是熬煮浓厚的米粥。只要不浪费,饿了就可以去舀一碗来喝。
有吃的,有一丛丛的篝火点着取暖,城门口那儿更搭建了一个个棚子,大大小小的文书官员忙忙碌碌的登记,曲行还没看到洛京城内的光景就已经觉察出了几分与以往的不同来。
洛京两度焚烧,要说这李氏短短一年时间重新将它建造的富丽堂皇,那不可能。
肉眼可见,洛京看上去还有些战后的余韵与破败。
可这些破败与战后余韵中,原本应该有的绝望跟凄苦他却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奋发向上的...希望!
对,是希望。
曲行在那些洛京的小官、文书、士卒身上,看到了一众蓬勃向上的希望。
李巍跃未烧之前的洛京,曲行曾经觉得它是繁华、奢靡,是大厦将倾之下的最后一片醉生梦死的乐土。张並未烧之前的洛京,齐国的国公、侯爷、大将军们占满了整个洛京,它似乎恢复了以前的繁华。可洛京之外的所有田地几乎都属于齐国,而乡民们只是如同牲畜一般的耕种工具。
他们节衣缩食一年,只维持着最基本的温饱然后交出九成的粮食,以此填充满了洛京四周设置的粮仓。
百姓是多么地安分,不争不闹。齐国是多么的伟大,因为他让洛京附近的乡民都有一口吃的,而且看看齐国的粮仓,填充的多么满,这是大好的光景啊。
那时的洛京,努力在呈现一片虚假的繁荣。
是的是的,自古以来哪个朝代不是这样呢,乱世之中齐国做到如此,其实也算是不错了。
曲行一度也是这样认为。
可李氏治下的洛京,却又跟梁国与齐国治下的都不同。
“这个地方......李公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曲行喃喃道。
正如孙亚所说,别人说得都是无用的,一切都要靠自己去体会与思考。
“以后你会有机会见到主公的。”孙亚见曲行神思不属,笑着拍了拍他肩膀。那真是一个很独特的少年,也是一个让人心悦诚服的君主。
洛京有条不紊地处理后续事务,天气也一日日暖了起来。冬季褪去,李昀身体好,早早就脱下了厚实的衣物换上了辛娘给他准备的春衫。
“昀哥儿,马上要春种了吧?”大清早,李翊一骨碌就跑进李昀住所找他玩耍。
去年他跟随吴期还有邓羌在外打仗,这一打心都野了,家里待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