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叙闻言一愣,僵在那里。恰逢此时,一片鹅毛般的雪花从天空飘落。一片,两片,三片,接着又是一大片!“好雪啊,好山河!”哥舒伸出满是茧子的手掌,接着纷纷飘下的雪花,望向上空,喃喃自语。话刚落音,一阵雪风扑面而来。哥舒眼睛一黯,道:“济亭啊,难得有这份闲情,陪我随处转转。”说完,兀自率先下马,向前方官道大步走去。谭叙见状,也迅速下马,徒步跟上。“下马!”一声威严的口令,身后的亲兵们撩起水月单刀,纷纷滚鞍下马,齐齐牵马慢步向前移动。也几乎是同时,那唤作老丁的亲兵,行步如雪豹般一路小跑上前,一把拽起哥舒坐骑的缰绳。一路上,二人一前一后,噤若寒蝉,都不言语,只是闷头走路。谭叙望了哥舒背影一眼,不禁感慨,到底是年逾古稀的人了,虽说身形依旧魁梧,精神矍铄,可在这样的风雪中,行动还是微微有些吃力。“济亭啊,你可知晓,为何这次我一定要亲自进京?”哥舒说着不禁叹了口气。“不是西北三省的税银被——”谭叙脱口而出,但话说到一半,身躯陡然一震,脸色刹间就变了,“难道,是朝廷里那群尖嘴利牙,谗言惑君的官儿又弹劾大人您了?”哥舒冷笑道:“那可不?说老夫培植个人势力,任人唯亲;还有这紫塞的边军呐,是老夫的私兵。笑话,不任人唯亲,老夫还任人唯疏不成?非要用他们推荐的人,处处和老子作对,他们就不是培植自家势力了?”谭叙面有忧色,不安地说:“大人,济亭斗胆请您调转马头,返回紫塞。这趟进京之行,卑职替您去奏对。”哥舒闻言,突然停下了脚步,转头望了谭叙一眼,反问道:“为何?”谭叙神色沉重,拱手娓娓道来:“昔日,斛律明月被污反谣言。会帝前有所疑,谓何洪珍云,我前疑其欲反,果然,后,光至,引入凉风堂,自后已弓弦拉杀之,时年五十八,而后被尽灭其族。”哥舒听得一愣,随即爆发出一阵大笑,“哈哈,不就是弹劾吗?这么紧张干什么?你扯远了。老夫一年被他们弹劾的奏折,没有一千也有八百,都照你如临大敌的样子,那还要不要干了?更何况,他们这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要让老夫交出兵权,把紫塞让给他们陇川之人……直娘贼,咱们这些淮泗的老家伙们,一辈子玩的就是这个,呵呵,想动我,他们还早了几十年。”谭叙惶恐道:“可太后和她背后的......”哥舒看他一眼,不满地说:“枉你跟了我这么多年,天天教着,老牛教三遍也他娘的会编绳了。你怎个还不明白?听着!只要这紫塞十万边军还在我们的人手里,那我就是安全的。同理,一旦这把利刃折了,断了,或是换了他们的人,那我们才是真正离死不远了,你,懂了吗?”谭叙一连声地答道:“明白了!”然而,声音却并不认同。看到谭叙依旧紧锁的眉头,哥舒拍了拍谭叙肩膀,呵呵笑道:“济亭啊,你记住,为将者,不但要通天文,识地理,知奇门,晓阴阳,明阵图,算兵势;还要懂得官场上的思危、思进、思变、思退。常言道,自古武将难善终,戴震主之威,挟不赏之功,手握重兵,位高权重,不被君王猜疑又怎么可能?”“斛律之死,要怪只能怪他自己,他女儿是皇后,两个女儿是太子妃,子弟皆封侯作将,还娶了三位公主。他的弟弟斛律羡都督幽州刺史,在边境筑城设险,养马练兵,修水利、劝农耕,全家功高位显,门第极盛。”“可是,就是这样一个堪称完美的将帅,因为担心怕惹来祸患,居家很严,生活节俭,不谋私利,杜绝贿赂,门无宾客,也不肯干预朝政,结交权臣,安抚小人。“你说,他能长久么?”......广袤无垠的平原大地上,两人两骑的身影一前一后掠出。当先一人兽盔纹甲,手持一把巨型弩机,其上篆刻九宫飞星。兽盔上,一簇红缨上下翻飞,虎虎生风。正是杨霆风。身后那蛮子,头戴皮帽,身披喀山犀皮甲,马身也披满甲胄,人生的豹头虎目,体格格外强壮,乍眼瞧去,便如一头蓄满精力,剽悍至极的花斑猛虎,正挥鞭催马追赶,紧随其后。他时不时用蹩脚的大胤话,出言厉声讽刺道:“贼子休走!”闻言,杨霆风心中只是冷笑,反手就是一箭。见状,那蛮将慌忙后仰,险险避过箭矢。就在这个间隙,杨霆风振缰踩镫,那马匹受到惊吓,奋蹄狂奔,顷刻间就将那蛮将远远抛下。与此同时,枯黄牧草之上,一支上千人的铁骑部队正铺天盖地,浩浩荡荡地席卷而来。撼动天地的马蹄声,尤如一个开战的信号——誓要将整个紫塞踏平。那是血狼蛮族的先锋部队——苍狼游骑,隶属轻骑部队,主要任务是侦查掩护,骚扰敌人,跟踪追击,肃清残敌。这些骑射手,从三四岁开始就进行严格的野外骑马射击训练,个个骑术高超,射箭精准。虽然不适合冲锋陷阵,但速度极快,持续作战能力极强。行军作战时,每一个苍狼骑手一般都会带着三匹者焉快马,两种箭头,四个箭袋。一旦所乘战马精疲力尽时,他们就会立即换马,继续战斗。领头的战马上,赫然站着一个眼神如鹰隼般的男人,似乎在寻找着什么。如此快的行进速度,这个血蛮竟然能在马上直立起身子,骑术当真是了不得。当蛮将的背影映入眼眸后,那如同枭鸟一样的男子,突然扯着嗓子大声用蛮语喊道:“郁久闾安答!大汗有令,速速撤退。”说完,便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