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房子是二合院,黑瓦平房,空间敞亮。
院墙内一个砖砌的台子,上接自来水管,底下放着一盆要死不活的金桔盆栽。
大概很久没被人喂过水,绿油油的几片叶子慢慢转黄。
“在水井台子下都能缺水,你也是命不好。”
于佩对着盆栽自言自语,拧开水龙头,顺手放了两勺水,一咕噜全倒进小盆中。
就着水龙头洗了手,找了块抹布擦干,一回头,瞧见老爷子蹲在厨房门口,嘴里吱吱呀呀,含糊不清。
他大概是饿了。
于佩叹了一声,走过去想要将挡路的老爷子拉开。
谁知老爷子条件反射地护住脑袋,嘴里不停嘟囔“别打我别打我”
于佩沉默地站在厨房门口。
好半天才出声“有两个宝贝孙子还混成这样,你也是个命不好的。”
她伸手将挡在厨房门口的老爷子拉起来,“别嘟囔了,我来做饭,你去院子里晒太阳。”
老爷子听懂了,乖乖走到院子,躺在躺椅上,把阳台上的老式收音机捧在手里,半阖眼眸,一边听着收音机里断断续续的杂音,一边安心等饭熟。
这一幕像极了小时候的记忆片段。
如果父亲没有去世,她也会成长在温馨和谐的家庭里,会有个时常牵着她的小手,带她到处遛弯的慈祥爷爷。
灾难大概是人性的试金石。
若非如此,她也不会知道记忆里温和的母亲会这样绝情,毫不犹豫扔下失怙的三兄妹,转身和别人远走高飞。
更不会知道常常逗她发笑的和蔼可亲的爷爷会变成后来那样明目张胆的偏心眼。
于佩收回目光,视线往简陋的厨房扫视一圈。
案台上摆了一兜蒜,再无其他。
拉开老式冰箱,里面放着两根胡萝卜,几片豆干,一袋鸡蛋,以及半碗生肉。
伙食也还行,只是不知道以前这些鸡蛋和猪肉有多少能进老爷子的肚里。
于佩撩起袖子,铺平砧板,准备弄菜。
做饭这种活儿她不陌生,做一两顿没什么问题,可以后要是一日三餐都得她来弄,那她不乐意。
两个哥哥占尽便宜,最后摊手不管,老爷子硬塞给她照顾,哪有这样的好事
她回国又不是来做冤大头的
得赶紧重新找个保姆。
正想着,占尽便宜的二哥本人突然闪现在厨房。
于佩愣了一下,只当没瞧见,继续切菜。
于忠明脚步很轻,他朝院子望了好几眼,似乎怕吵醒老爷子,连声音也跟着放轻“小妹,咱们去堂屋,我找你有点事要谈。”
于忠明要谈什么事,于佩心里一清二楚。
她手中锋利的菜刀啪啪啪切着胡萝卜,一刻未停,“有什么事情就在这里说吧,我还要做饭呢。”
“哦,对了,你要是来谈二嫂她亲婶子的事,免谈。”
于忠明来之前打了满腹草稿,没想到一个字都还没说,先被于佩一口回绝。
他紧揣着双手,眉头深锁。
斟酌半天,沉声道“小妹,你也不想我好好一个家,就这么散了吧”
“我又没让二嫂进局子,你家怎么要散”于佩转身去打鸡蛋。
于忠明一脸苦闷,“小妹,你这就是明知故问了,你二嫂亲婶子真进了局子,你让你二嫂以后怎么做人她以后怎么和娘家那边交代”
于佩身形一僵,回过头不解地望着于忠明。
“做坏事的是二嫂吗”
“她以后怎么就不能做人了”
“她娘家那边需要怎么交代如果她娘家执意要包庇一个这样残忍虐待老人的人,那是她娘家有问题。”
于忠明哽住。
缓了好半天,才道“理是这么个理,可人情社会复杂得很,你为了这一点事情把人送进监狱,是不是做得有点太过了”
于佩立即冷了脸。
“什么叫做这一点事情,二哥,你这是在嫌我小题大作没记错的话,我昨天把视频放给你看了,你看过视频,依旧觉得这是一件不值得小题大作的事情是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
嘴笨的于忠明想解释,于佩没听,越过他走出厨房,去房间拿了一条薄毯给院子里的老爷子披上。
老爷子眼皮重重阖上,俨然睡着了。
怀里抱着的收音机咿咿呀呀,唱着古老悠扬的歌谣,伴他入眠。
于佩动作很轻,披完薄毯,又返回厨房,对着厨房门口的于忠明道“我懂你的意思。”
于忠明心里一喜,以为于佩会谅解他,谁知又听得于佩继续道“人老了,也不知道还有多少日子可以活,所以被欺负了就被欺负了吧,只要对方服个软,这事可以不追究,毕竟以后的日子更重要,你依旧要和二嫂生活,你们还有很长的人生,为了这件事情而闹出大矛盾,上升到离婚的程度,实在不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