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行的时间很短,思维的时间却很漫长,巨型猿人在江禅机的眼中迅速变大,它身上的每一处细节变得更加清晰,也更加可怖,但他不能移开视线,只能强迫自己死死盯着它,一旦转头就会怯懦。
“你真的要这么做?最后一次提醒,你会死的。”尤绮丝说道。
“嗯,我知道。”但如果怯懦,所有人都会死在这里。
生物都有求生的本能,谁也不愿傻傻地送死,唯有智慧生物可以靠意志力压制住求生的本能而舍生赴死,很难说这是好事还是坏事,也许不全是好事,也许不全是坏事。
“你刚才说的那些,并不尽然是实情。”她说。
是的,他更早地想到了这条路,不一定比帕辛科娃更早,但不会迟多少,他之所以没有付诸行动,除了他确实不想死之外,还有一个很重要但是他没有说出来的原因,就是他担心自己代替帕辛科娃死了之后,虽然可能成功地封印了巨型猿人,但被猿人先祖控制的帕辛科娃也许会成为后患,他不想前门拒虎、后门迎狼,所以只能狠心看着帕辛科娃先死,但这点心机不足为外人道也,尤其是当帕辛科娃真的死了之后,她应该享有应有的荣耀。
巨型猿人已经近在咫尺,在他飞行的短短时间里,它的笑声已经悄然偃旗息鼓,就连它本来就恐怖至极的笑容都变得更加僵硬,它大概看出了他的意图,帕辛科娃曾经跟它说过,他体内有一个“天上”的存在,限于她原始的猿语,它未必能理解其中的含义,也未必知道尤绮丝将终结它的一切妄念,但至少它肯定不愿意节外生枝,特别是在它还没有完全控制这具躯体的当下。
可惜,它想闭嘴也不是那么容易,这张嘴里有太多不甘寂寞的异形之嘴,它们是为了吞噬而生,本来就不太可能完全闭合,它刚才的大笑未必是它的傲慢之罪,倒很可能是它老奸巨猾的表现,它想笑一出空城计来彻底击碎他们的信念,而且差点儿就成功了,如果不是在它笑之前江禅机就已经有了死意,说不定它真会成功。
“抱歉,也许我只能陪你走到这里了,但你应该可以利用这具新躯体做到更多的事。”他最后说道。
如果是尤绮丝控制了巨型猿人,这可能是最好的结局了,甚至可以说是因祸得福,这具不死不灭的躯体能做到太多他做不到的事,足够她遨游宇宙,替族人寻找真正的归宿,而代价渺小得可以忽略不计,况且他和帕辛科娃也不算是彻底的死亡,他们会成为这具躯体的一部分,以另一种方式陪着她。
他没能等来她的回应,就一头冲进巨型猿人之口,无数的异形口器瞬间就穿透了他的念动力屏障,他甚至没有感觉到痛苦,意识就猝然中断。
……
“该醒了。”
无穷无尽的深邃黑暗中,似乎有人在拍他的脸,晃动他的脑袋。
他不自觉地睁开眼睛,看到一片蓝天白云,轻风拂动青草搔在他的脸颊上,有些发痒,湿润泥土的气息是那么熟悉而令人心安,就仿佛是某个诺亚星的下午,劳碌了一上午的他躺在草坪上打了个盹,懒洋洋地不想起来,还想再睡一会儿。
但这不是诺亚星,因为他没有看到星环。
旁边有一个模糊的人影,正蹲在他身边,他起初没有在意,等视线的焦点转移过去,顿时一激灵,睡意全无。
那是一个……原始人类,以现代人类的审美而言,实在称不上好看,蓬乱的短黑发,其间已经夹杂着一些白丝,眉骨较现代人凸起,大饼脸,大鼻子,大鼻孔,实际年龄虽然可能不太大,但脸上已经因为风霜有了不少皱纹和皱褶,只有眼神锐利如刀,穿着褴褛的兽皮,但脖颈间用贝壳和玉石穿起来的珠串似乎意味着它不凡的地位。
震惊之余,他突然想起来,他不是已经死了么?他应该命丧于巨型猿人之口,之后或许直接魂飞魄散,或者要在意识层面直面血影,但现在的情况显然不是前者,这位也不像是帕辛科娃描述中的血影,难道是哪里出了差错?
“起来吧,没有时间继续躺着了。”面前的原始人类催促道,“你应该不想错过这场盛筵。”
他茫然地坐起来,便立刻看到了湖中伫立的尤绮丝,他这才一下子清醒过来,怪不得周围环境这么熟悉,这不是他意识里的虚拟空间么?只是这位原始人类的突兀出现,令他一度产生了怀疑。
再往远处看……
他再度怀疑是不是哪里出错了,因为他看到又一个庞大的巨型怪物,黑色的体表,坚硬的外壳,像屎壳郎一样丑陋但至少比头皮屑好多了的巨型怪物——这不是曾经自爆死掉的成年蜂后吗?
与成年蜂后隔着一段距离,有一抹鲜艳的红色,尽管在成年蜂后的衬托下,这抹红色显得很小,但万绿从中一点红,还是很难忽略。
他心里咯噔一声,不需要旁人告知,他立刻确认那就是血影,这就是血影的真身吗?果然是……在各种意义上名副其实,比他想象中还要骇人听闻。
猿人先祖在血影入侵自己的意识时,看到一团模糊的血红色人形,而它之所以周身呈现血红色,是因为……它没有皮。
是的,它就是一个被剥了皮的人,从头到脚没有剩下一丝皮肤,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