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簌簌而下。
大道上,并不见其余人影的踪迹。
天儿寒,再过半月便是除夕。各路走镖商队也少了近大半。
崔韫提步走近,他虽未入战场,却也习武,耳目自比常人好上几倍。
女子孱弱的呼吸,似有若无。
荒郊野里,确然诡异了些。
崔韫却面不改色,视线在笨拙的肥貂身上停留刹那,又平静散漫的收回。
马车内的姬纥瞪大眼。
只见崔韫微俯下身子,探出骨节分明的手。
姬纥痛心疾首
在贴近沈婳一寸之外,崔韫直直往下落,精准的摘下石缝间,被雪覆盖仅留下指盖大小带着斑斑点点如血滴子鲜艳的蘑菇。
时刻关注的姬纥
不是吧不是吧,你下马车是摘蘑菇
崔韫取出细帕,将其保存妥当。上回恭亲王世子便是吃此物中毒,他为此翻遍本草纲目,却不见记录。
得巧碰见,自然要收入囊中。
至于这半死不活的女娘
沈婳晕晕沉沉间费力的抬手,触上一片衣角。触感莹润光滑,可见绸缎上乘。她毫不犹豫的抓住。
崔韫垂眸,骤然紧绷。寒霜临面。平静的眼眸闪过波涛,郁沉的惊起一片骇浪。
然,就在这时。
沈婳提起另一只胳膊,扒拉了一下围脖。堪堪露出一双清润的眼眸。恰到好处的捕捉到崔韫眼底浓重的阴郁。
不由的,咯噔了一下。被崔韫的眼神吓的畏缩。就连捏着他衣摆的手也跟着连忙缩回。
女子手背苍白,青筋异常分明,瞧着像是大限将至,显得脆弱又可怜。
她咳得撕心裂肺,似随时能断气而亡。嗓音嘶哑粗粝,却也虚弱透顶,听的崔韫喉咙跟着干燥。
“你是劫色吗”
姬纥惊恐这是哪儿冒出来的鬼
他劫蘑菇啊蘑菇
就你这样的,有什么色
归来的郑千喻陷入凌乱,她压下眼底的惊艳。
眼前的男子着狐裘,面容清俊雅致,朗朗君子周身透着书香之气,态度不冷不热恰到好处,似疏离却不觉冒犯。
郑千喻“水给你找来了。”
沈婳渴的难受,也顾及不了崔韫。她慢吞吞爬起来半坐着,解下厚实的围脖,风跟着灌入,没忍住打了个颤。
这才去抱郑千喻递来的水囊。
凑上前喝了一口,冰凉彻骨的泉水滑入。唇齿被冻的没了知觉。柳眉痛苦的拧在一起。
“好冷。”
郑千喻见崔韫冷淡的一步步离开,闻言,没好气埋汰“有的喝就不错了,别那么多毛病。”
正说着,却察觉不对。沈婳面上烧成绯红,冷汗涔涔,绝对不是捂出来的。
沈婳的身子一向差,严重起来是要命的,郑千喻心下一咯噔,抬手去触女子的额。
烫手的厉害。
她不过是离开片刻,沈婳别就要死了吧
砰的一声,突兀的在身侧响起,原先坐着喝水的沈婳,毫无预兆的倒了下去。
郑千喻手忙脚乱的去拉扯晕死过去双眸紧闭的沈婳。
“欸你可别吓我”
身后传来着急忙慌尖细的叫唤,崔韫上马车的动作一顿。
崔家人,只能也必须是向善的。
这些年,他也韬光养晦淡化了周身的锋芒,不是吗。
崔韫掩下眼底的情绪。
“即清,请她们入内。”
“是。”
许是顾及沈婳,马车行速加快。
车厢内坐着四人,却不显逼仄。
其中布置奢华。可见主人身份不同寻常。故此郑千喻眼睛不敢乱飘。
姬纥一身紫衣华服,悠哉悠哉道“天寒地冻,你们两个女娘怎在外乱跑也不怕出了事。若不是崔公子身上有御寒丸,她怕是挨不过回城大夫诊治。”
御寒丸是太医特地研制,为宫中秘药,等闲之辈用不起。
其中一株草药还是附属国上贡的,极难种植,存活量又低。
而太医每年也堪堪能做出十余颗。天恩浩荡,尽数送去了阳陵候府。为小郡主保命。
小郡主幼年丧父,又有弱症缠身。便极爱缠着二叔崔韫,他身上有御寒丸,无非也是以备不时之需。
姬纥都不曾吃过一颗,不曾想却便宜了沈婳。
郑千喻却不知其中深浅,可见沈婳身上的烧退了些,不由松了口气,忙又向两人道谢。
崔韫温声道“小事不足挂齿。”
姬纥哼笑一声“你这躺出门,绒姐儿怕是又闹着寻你了。”
提起她,崔韫眼底的笑意才真实了些。
父兄战死,崔家就剩下他和崔绒两条血脉。他是唯一男丁,自该撑起整个阳陵候府,而崔绒,也该在他的庇护下,无忧无虑安乐一生。
崔韫无声勾唇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