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时代的一粒沙,落在一个人身上,就变成了一座山。
遥想几个时辰前,陶宁意气风发、挥斥方遒,过了几个时辰后,就像是被抽掉了脊梁骨,变得沉默寡言,低头不语。
他一想到要去朝鲜吹寒风,就忍不住浑身打哆嗦。
要是朱拓欺辱他、殴打他,那他就能留下忍辱负重的名声。
可是呢,事情的发展并不像他所预料的,肃王没有用蛮力,而是轻飘飘的调任,把他调到千里之外的朝鲜。
我送你离开,千里之外,你无言黑白……
陶宁失魂落魄的离开四夷馆,去了黄子澄的府上,将事情简单的给黄子澄说了一声。
出乎意料的是,黄子澄一脸平静,只是默默地点头。对于黄子澄来说,他早就见识到肃王殿下的狗了,他能做出这件事,完全是意料之内。
但习惯归习惯,陶宁好歹是他的弟子,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于是黄子澄又去拜访了张智。
张智又来到了四夷馆,看到朱拓,直接劝道:“殿下啊,得饶人处且饶人,您略施惩罚就行了,做人要大度一点。”
“本王哪里不大度了?那陶宁天天上书骂本王,本王也不和他一般见识,只不过给他找了一项好差事。”朱拓傲然说道。
张智叹气道:“殿下啊,那是好差事吗?你这差点就要把他逼死了。”
“这完全是为了他的前途着想,张大人,莫不是你觉得咱们大明就这样固步自封,不去接触外面的世界?本王派他去朝鲜,完全没有公报私仇的意思。”
张智无语,都把人家流放八千里了,还说的这么冠冕堂皇。
“何必呢,殿下,咱们礼部的一言一行都会被外界解读,您这样做,显得您心胸狭窄、嚣张跋扈,对您的名声不利。”
朱拓傲然的抬起头,大声道:“张大人,你要是再劝本王,本王就让你瞧瞧什么叫做嚣张,信不信把陶宁那狗东西派到安南耍猴子!”
张智:“……”
见朱拓油盐不进,张智又开始了说教,从尧舜之风一直讲到了孔孟之道,把朱拓讲的昏昏欲睡,哈欠连天。
等朱拓回到府上,吕青问起了情况,朱拓便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遍,引得吕青对朱拓多看了几眼。
“吕青,你没事瞧本王做什么?难道是看本王长得俊美,心中有了坏心思?”朱拓瞪眼骂道。
吕青摇摇头,说道:“我只是觉得大王这次的做事风格有点不一样,我原本以为,大王会跑到翰林院,亲自揍陶宁一顿。可是没想到,大王竟然想出了这个主意。”
“看来大王比从前聪明多了。”
“废话,本王打小就聪明。”朱拓摩挲着下巴,思索道:“这群儒生满嘴仁义道德,要是本王揍他一顿,说不定他们还感到无上光荣呢。”
“所以大王不仅要揍他们,还要诛心?”
“那是自然,这礼部啊,只在乎官员的私德和礼仪,不在乎能力,这样下去可不行。本王让陶宁去朝鲜,也是为了磨砺他,是为了他好。”
吕青撇撇嘴,根本不相信朱拓的话。
陶府内,一片愁云惨淡。
陶宁此刻的表情,就像是死了娘一样。
在他一旁,新纳的小妾不住的用手帕抹眼泪,心中思索着,被陶宁休妻和去朝鲜看海,哪个比较好一点。
说实话,陶宁已经后悔弹劾朱拓的事情了。
他也没想到,肃王出手,竟然是近似于流放,还是上万里的!
有朝一日权在手,定要比朱拓更狠!
但是他也只能心中意淫一下,毕竟朱拓的身份是皇子,他这辈子估计没机会报复了。
他看着黄子澄,有点哽咽的说道:“此次我一去万里,今生不知还能否归来,如今临别赠言,黄侍讲千万不要再与肃王起冲突。”
黄子澄点点头,血与泪的教训就在眼前,他又不傻。
“但肃王也嚣张不了几年了,陛下年龄大了,皇位迟早落在皇孙手中。以皇孙宽厚仁爱的性子,定会宽待我等儒生。”
黄子澄罕见的没有说话,叹道:“我身为皇孙太傅,说实在的,最近能感觉到,陛下对皇孙没有那么上心了,隐隐有了疏离感。”
陶宁没有丝毫动摇,大声道:“立长立嫡,乃是亘古不变的道理,哪有更改的呢?再说,陛下年龄大了,又能找到什么合适的继承人呢?”
黄子澄沉思道:“黄四子朱棣,黄十八子朱拓……”
“师父,您在开什么玩笑,皇四子朱棣久居燕地,不熟悉朝堂情况,在朝堂没有帮手,怎么可能继承大位呢?”
“至于肃王,那更是完全没可能,要是他当了皇帝,那咱们这些儒生恐怕就要沸反盈天了。古今天下者,均是由君王与士大夫共治,肃王殿下与士大夫势不两立,又怎么可能坐上皇位呢?”
黄子澄只觉得头大如斗,挥了挥手道:“你还是收拾东西吧,过些日子要上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