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天空几乎被浓稠的黑色覆盖, 风起雨落,纤细的杨柳枝被风雨裹挟着,随风高高扬起。今夜暴雨,因此未至三更, 街道上便空无一人。
而略显萧条的道路上, 却突然走出一列队伍。他们身穿油帔, 隐约可见被绢布遮挡的朱红锦袍。队伍中人, 皆是身形高大, 猿臂蜂腰。他们面容紧绷, 脚步沉闷地向前走去。
正是隶属于北镇抚司的锦衣卫一行, 他们不听从任何官吏的差遣,只为天子做事。天子夸赞这些锦衣卫忠诚。但因为锦衣卫手段狠辣, 从不留情面, 无论是朝廷官员,或是京城百姓,都在暗地里称呼他们天子走狗。
队伍首位的那人,便是锦衣卫指挥使陆渊回。他冷若寒冰的眉眼,让人看了便心生畏惧。漆黑的夜色中, 突然闪烁出几道白光, 越发衬得陆渊回形同鬼魅。飞散的雨丝, 飘落到陆渊回的长眉处, 但他神色未变,比如今的夜色更黑沉的瞳孔,让他像极了阿鼻地狱中走出的索命人。
锦衣卫停在一处宅院前。队伍中, 有人走上前去敲门,门内传来不耐的声音:“我家老爷不见客,改日再来罢。”
陆渊回手掌微扬, 缓缓开口:“锦衣卫例行查验。”
他声音微冷,如同夜里绵绵雨丝,瞧着不甚起眼,但落到身上,便引起刺骨的寒意。
本来神情不耐的门房,闻言顿时脸色发白。门房两只腿都在打颤,却不敢伸手开门,脚步匆匆地去寻老爷去了。
被如此怠慢,陆渊回仍旧神情不变,他退至一侧,便有身后的锦衣卫,强行破开了门。宅院众人,此时早已经沉沉睡去,连烛火都熄灭了大半。锦衣卫鱼贯而入,很快,宅院中便响起此起彼伏的哀嚎声,哭泣声,谩骂声。
孙大人被押到陆渊回面前时,身上还穿着白色寝衣,他面容慌乱,全然没有了在朝堂上的镇定之色。
“陆指挥使,因为何等缘故,不请自来”
陆渊回开口,是平平无奇的声音,语句平缓,没有丁点波澜起伏。
“遵陛下口谕,特来处决孙氏一族。”
闻言,孙大人刚才勉强维持的镇定,立即消失殆尽。他张开嘴,刚要为自己分辩,他是朝中老臣,陛下不能这般对待他,他要面见陛下
刀光顿现,孙大人微张着唇,双眼睁得圆鼓,他抬起手,想要堵上脖颈处流血不止的血痕。但终究是无能为力,最终便重重地跌倒在地,双目还瞪着陆渊回的方向。
可谓是死不瞑目。
陆渊回抬起脚,从孙大人的尸身旁边走过。赤红的血水,和雨水混杂在一起,变得泥泞不堪,从陆渊回脚底那双皂色靴子下流过。
陆渊回无需说话,只要一个眼神,身旁的锦衣卫便领命,纷纷举起腰间门的绣春刀。有孙氏的女眷,模样可怜地爬到陆渊回脚下,抬起一张秀丽的脸蛋,姿态哀婉:“指挥使大人,求您饶命。”
那副哀求的模样,像是陆渊回想要什么,她都会立即奉上。无论是孙府家财,美人,或者是她
但陆渊回只是垂眸,冷淡地抬起脚,徒留那女子的啜泣声音停在身后。
片刻后,雨势逐渐停歇。
有锦衣卫清点人数后,向陆渊回禀告:“孙氏共一百四十六人,尽数服诛。”
上至老弱,下至襁褓中的幼儿,皆没了吐息。
孙大人与外族勾连,意欲叛国,按律当覆灭全族。只圣上不想朝廷因为此事动荡,便将处置孙氏一族之事,交给了锦衣卫。
自今日之后,怕是锦衣卫冷血无情的名声,越发声名远扬了。
陆渊回沉声道:“回去。”
锦衣卫匆匆离开孙府,正遇到深夜离家的百姓。他一见到寂静无声的孙府,又闻到锦衣卫身上的腥味,立即明白发生了什么。那人跌跌撞撞地跑开,唯恐被锦衣卫灭口。
陆渊回长眉微冷,带着身后的锦衣卫离开此处。
陆府。
明明三更已过,张清萍仍旧依在栏杆处,目光悠悠地望着安静的府门,希望有人能推开那扇门。但她等候许久,仍旧是丁点动静都无。丫鬟芝怡心疼自家小姐,将滚了毛边的斗篷,披在张清萍肩头,轻声劝慰道:“夫人,莫要再等了。自你与老爷成亲后,陆指挥使就再也没有回过府。何况,若是让陆老爷看见了,定然也是不喜的。”
张清萍眉眼中闪过嫌恶,叮嘱芝怡道:“不要唤我夫人,我本要嫁的人,是陆渊回才是若不是”
若不是她家中人看不起陆渊回满手鲜血的可怖模样,这才打着为她好的名号,寻了京中家境显赫的陆家。听闻陆老爷丧妻,便威逼利诱,甚至以张清萍母亲的性命相要挟,若是她不嫁给陆老爷做继室,她生身母亲,便要自缢在家中。
张清萍百般无奈,只得点了头。她母亲攥着她的手,声音温和:“清萍,娘亲不会害你的。那陆渊回手上沾染了多少人命,造了数不清的杀孽,你嫁给他,日后若是惹上了仇家,连性命都保不住啊。陆老爷虽然年纪大些,但他性子儒雅,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