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扇柔荑微动, 推开柴房的门。
乌黎闻声朝着门外望去,四目相对之时,宝扇发觉, 因为这些日子的未进粥饭,乌黎本就深陷的眼眶,越发向下凹陷, 衬得那双异色瞳孔宛如天上的星辰,熠熠生辉,散发着夺目的光辉。
宝扇轻提裙裾,在乌黎面前俯身。曳地的衣裙, 如同轻柔的羽毛般, 掠过乌黎外露的脚踝。乌黎心中忍耐着想要躲避的念头, 抬起头直视着宝扇。
散发着香气的素面, 被捧到乌黎面前碧绿挺括的青菜, 伴着红绿交加的爽口小菜。只需瞧上一眼, 便知道宝扇的用心。长久未进粥饭者,腹部空虚,若是贸然用些荤腥之物,恐怕会对身体有碍。而宝扇端来的这碗素面,份量少,却足以饱腹,清汤中, 只落了几滴香油, 再不见旁的荤腥。
宝扇柔声道:“婆婆说,你不肯用饭,会伤身子的。”
乌黎的视线,从素面上轻轻掠过, 开口却带着沙哑:“不过是奴隶,只要活着,能找个好主顾便好了。”
哪有看守人会关心,卑贱的奴隶肯不肯用膳,会不会伤身。
宝扇鸦羽般的眼睫轻颤,柔唇微启:“可伤身痛体,总是不好受的。”
乌黎却突然起身,伸手握住了瓷碗,指腹轻触着宝扇的玉指。
“你你们,当真要为我找主顾”
宝扇蛾眉轻拢,怯生生地收回手指:“爹爹以往带回来的奴隶,都是要为他们寻找新主人的。爹爹说过,能舍得重金买下奴隶的,定然是权贵之家,吃喝穿用不愁,奴隶们伺候新主人,也会跟着水涨船高,过着衣食无忧的日子。”
她瓷白如玉的脸颊尽显无害,檀口中吐露出的话语,极其随性自然,仿佛将董一啸的说辞,全然相信,没有丝毫怀疑。乌黎神情微恍,自从初次见到宝扇起,萦绕在自己心头的疑惑,终于在此刻解开。乌黎彻底明白,为何柔弱善良如宝扇,会任由马商父亲,肆意欺凌奴隶,将他们当作货物转卖。原来是董一啸早就找好了说辞,来哄骗他心肠柔软的女儿董一啸所做的种种,都是为了奴隶们找一个好主顾,也是为了父女两个谋生计。至于奴隶们身上的鞭笞伤痕,与找到新主顾后,享受的荣华富贵相比,就显得不值一提了。
良善与无情,两种截然不同的性情,在宝扇身上交织,最终还是纯色的白成了底色。
宝扇性子纯良,是真。
她待奴隶们友善,但却从未生出过放他们离开的念头,也是真。可是这一切,并不与她纯善的本性相悖。
乌黎眸色沉沉,为自己即将要利用宝扇的善良,而生出丝丝愧疚。但想起奴苑中的卓尔,乌黎只能狠下心肠,再抬头时,他目光沉沉,说道:“是,不能伤身。”
他长膊微伸,去接宝扇手中的瓷碗。但手腕处的疼痛,让乌黎眉峰拢起,手上立即失了力气,一时不慎,将瓷碗打翻在地。素面清汤,还散发着热气。乌黎却好似看不见一般,伸手去捡。
“别碰。”
宝扇柔声轻呼,但乌黎的手掌已经触碰到滚烫的热气。通红的颜色,从乌黎掌心蔓延,氤氲出大片绯红痕迹。慌乱之下,宝扇抓着乌黎的手腕,将他的手掌翻过来,仔细瞧看着被烫伤的痕迹。宝扇黛眉蹙起,一张玉瓷般的脸颊,因为受到惊吓而越发惨白。她捧着乌黎的手,俯身轻轻吹动。羽毛般柔软的气息抚慰着手掌上的伤痕。乌黎视线一动不动,看着宝扇用贴身的手帕,将自己宽大的手掌包裹好。
宝扇紧拢的蛾眉,从始至终都未曾松开,她轻声问道:“很痛罢。”
乌黎安静地颔首点头。
见状,宝扇越发觉得这烫伤着实严重,不然依照乌黎沉闷的性子,怎么会承认伤口很痛,那定然是疼痛难忍,才让乌黎不得不承认。
“手,很痛。”
乌黎撩开衣袖,将被镣铐磨损得伤痕累累的手腕露出来,在看到宝扇面色发白时,心中浮现出一抹异样。
但为了卓尔,乌黎还是下定决心,要利用面前这个柔弱不堪的中原女子。
他压低声音,带着丝丝蛊惑的意味。
“不会逃跑可以解开吗”
宝扇美眸轻颤,神情中有所松动。从异域来的奴隶,身上有镣铐束缚者,唯有乌黎一人。这样沉重的锁链,乌黎却要日夜佩戴,如今更是因此连瓷碗都端不稳了。宝扇柔唇轻启,刚要松口答应。
乌黎却突然靠近宝扇,平日里古井无波的眼眸,此刻变得柔软,他刻意放缓了声音,几乎贴近在宝扇的耳垂。
阵阵酥麻,从宝扇的耳垂攀延至耳骨,让她面容羞怯,美眸轻垂。
“将它,换作布帛,可好”
乌黎像是以此证明,脱离锁链,他仍旧处于布帛的束缚之下,不会伤人,更不会逃脱。宝扇只觉得面上热意蒸腾,下意识地答应了乌黎。她起身去取布帛,回来时柴房中的污秽,已经被负责洒扫的婆婆,清理干净。见到宝扇手握朱红布帛走来,乌黎伸出手臂,将身子上最脆弱的手腕,展露给宝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