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扇推开院门时, 谢文英正用深色布帛,擦拭着剑身,那布帛瞧着有许多年头, 和谢文英练武之时手臂上绑着的缠带, 像是同种颜色。谢文英身下的石凳小巧玲珑, 而他又生的身姿挺拔, 如松似柏,好似蜷缩在狭窄的方寸之地,看起来有几分不相匹配。
谢文英听见声响,循声望去, 第一眼看到的是墨色的发丝, 如初春抽芽的柳树枝儿,轻飘飘地垂落。宝扇轻抬起双眸, 露出长而微翘的眼睫,水光粼粼的眸子,谢文英被那双水眸凝神细视, 心跳突然慢了几拍,眼睛望着那乌黑柔软的青丝愣神。
这般轻柔美妙的秀发,本该精细地养着,用金玉作配, 才不算辜负。可宝扇三千青丝之中,莫说金玉首饰,连半点艳丽颜色都无, 只斜斜插着一根细长的桃木枝,虽显得异常雅致,但不免过于寡淡。
得知谢文英要下山去,宝扇原本欣喜的眸子, 霎时间失去了光彩,尽管她尽力掩饰心中的失落,但微垂的眉眼还是显现出她的萎靡情绪。宝扇轻颤着鸦羽般的眼睫,柔声嘱咐谢文英道:“文英师兄,一路上小心。”
其余的话,却是半点也说不出了。
毕竟她与谢文英,在云凝峰仅仅见过几面,在谢文英心中,她怕不是还抵不过相熟的师兄弟们。
“嗯。”
谢文英说不清心中是什么滋味,自从来到云凝峰后,下山历练不在少数,年少时初次离开云凝峰,还有师父会心中挂念,仔细叮嘱一二,后来他成了云凝峰山上的大师兄,再下山时,便收不到这许多关心牵挂,毕竟他有武功傍身,总归是出不了什么事端的。可如今再次听到温声细语的叮嘱,谢文英还是跟头次一般,觉得耳尖发热发软。只是一想到这样的殷切嘱咐,是出自个十六岁的小姑娘,谢文英不禁哑然失笑。
寒风吹来,宝扇以帕掩檀口,轻声咳了几声,她本就白皙的肌肤,此刻越发晶莹脆弱,仿佛与地上的雪彼此相融。
谢文英朝着她走近了几步,出声询问道:“可用了药”
他是记得的,宝扇带上云凝峰的包袱里,有一瓷瓶的丸药。
宝扇身子微愣,轻轻摇了摇头,柔软的发丝,随着她的举动而四处飘散。桃木枝本就是短短一截,发丝散开后越发不能束紧,原本绾好的发髻轻轻散开,那截桃木枝也“啪嗒”一声,落到了雪地上。宝扇俯身去捡,谢文英却快她一步,率先将桃木枝捞在手心里。
他垂首看着宝扇的手掌,过分的白,隐隐可见青色的血脉。谢文英将沾染了雪水的桃木枝,放回了宝扇的手心里,肌肤不可避免的彼此接触。
如上好的羊脂白玉般滑腻,同时带着寒日的凉意,只瞬间相碰,便不由得心尖微跳。谢文英拧着眉,问道:“手这么凉”
宝扇似乎早已经习以为常,轻声道:“老毛病罢了这些小病,还用不着吃药。”
她声音轻柔,仿佛被风一吹,便能被吹散。
宝扇握紧了手中的桃木枝,柔软的手掌沾染上了几滴冰凉的雪水。她心中暗道:若是因为体寒便用药,那她早就成了药罐子,每日连饭菜都不用吃了,只有服上大大小小的丸药便腹部充盈了。
谢文英显然听懂了她的言外之意,他拧着眉峰,片刻后解开身上的大氅,披在宝扇纤细的肩膀上。
谢文英带着热意的手掌,在宝扇眼前轻晃,他随意地挽着系带,声音中带着几分叹息:“今日是冷了些。”
宝扇轻颤着眼眸,眸中有粼粼波光闪动,直到谢文英抬脚离开,身影渐渐远去,她才出声唤道:“师兄几时回”
“到时会有白鹤提前传信。”
宝扇握紧了手中的系带,身上的大氅还带着谢文英身上的温度,似冬日旭阳,让人周身异常温暖。她轻声开口,目光微微打着颤儿:“文英师兄回来那日,我能去接你吗”
谢文英神情微怔,轻轻颔首道:“自然。”
宝扇眼神中仿佛有流光溢彩闪过,那明晃晃的欢喜,让谢文英有些招架不住。
“那文英师兄可要早些回来。”
“嗯。”
看着谢文英的身影,逐渐在皑皑白雪中消失,宝扇这才收回视线,回到屋子里,燃起红通通冒着火星的焦炭,不一会儿屋子内就被温暖覆盖,宝扇略微发僵的身子,也渐渐恢复如常。
若是想走进一个男子的心中,只偷偷地牵肠挂肚是不能够的,唯有将这份挂念宣之于口,光明正大地放在阳光下彰显,将自己的牵挂,变成男子的牵挂。今日是宝扇挂念谢文英,待在云凝峰等候着他的归来。谢文英下山之后,忙碌的无非是除暴安良,救助弱小的事情,世事多无聊,况且像谢文英这般,见识多了人情凉薄,更是会心肠冷硬如铁。待诸多事宜缠身,百无聊赖入睡之时,想起有柔弱美貌的女子在忧心记挂,难免会浮想联翩,辗转反侧。到了那时,牵肠挂肚的就不是宝扇,而是谢文英了。
宝扇坐在软榻上,用谢文英的大氅盖住两条腿,腿部传来的温度,让宝扇心中感慨:大运道者果真不同,若是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