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子时,夜雾茫茫。
鄢辞悄无声息站在浮馨阁屋顶的飞檐上,望向燔石塔所在的主院。
塔内灯火辉煌,即使隔着薄雾也能看出里面灿若白昼,这个时间,雾隐公应该已经开始用浮生如何炼制香引了,想必今夜夫人也会被留在里面。
鄢辞看向西面的跨院,果然那里的烛火消失了,再往西一点,天与地混沌交界的地方,孤零零的绣楼隐约伫立,一丝灯光也无。
鄢辞轻轻跃下屋檐,如某种轻巧的猫科动物,悄无声息地往小跨院走去。
月洞门内寂然无声,侍女们都去燔石塔里伺候夫人了,没有箓阵,也没有烟奴,只有昨夜断裂的桂树还横在地上,枯萎的树冠挡住了一半的井口。
鄢辞掏出打火机点燃,依稀看见井里有浑浊的浆液在涌动。明明没有风,也没有任何扰动,那浆液却像是有生命,不时泛起粼粼的涟漪。
沉闷的腥香气随着涟漪不时泛上来,鄢辞看到自己昨晚丢在旁边的木桶,于是拎起来扔进井里,上上下下提了几次,感觉里面除了液体并没有什么东西,再仔细观察四壁,也没有什么异常。
最后他想了想,打上来半桶暗红色的浆水,拎着往西继续走去。
诡异的绣楼伫立在一片残旧的池塘旁边,大门紧闭,门口有石阶直接通向水面,二层向阳有一个很小的窗户,关得严严实实。
鄢辞原以为绣楼周围会和庄园里其他地方一样精致华美,之前只是因为自己离得太远,所以看上去周遭一片混沌而已。此刻站在楼前,才发现这里是真的混沌一片,就像游戏里的地图边缘,一切都是模糊的,隐没在灰黑色的暗影当中。
鄢辞拎着木桶走到门边,轻轻敲了敲,没人应。他略一用力推开那木门,只听“吱呀呀”一声涩响,迎面一股冷气扑来,熟悉的香味瞬间冲进鼻腔。
鄢辞想也不想,扬起水桶便往门里泼去,浓稠的血水呼啦啦倒在迎面而来的烟气上,发出硫酸溅入冷水那种剧烈的“嗤嗤”声,白色浓烟随之升腾而起,黑暗深处立刻响起惨烈的嘶嚎声。
木门对开,檀色的门板上陡然亮起金红的线条,弯弯曲曲,双面对称。鄢辞往后退了一步,警惕地望向那闪烁的箓阵,却见那金红的辉光随着黑暗深处的叫声逐渐变弱,最终彻底消散。
桶里还剩一点底子,鄢辞没敢一次倒完,谨慎起见他又静静等了几分钟,确定守护箓阵的烟奴已经被血水彻底震慑,才放下水桶走进了屋里。
四周弥漫着淡淡的香气,这里的陈设意外地朴素,家私装潢别说比起燔石塔三层那间雾隐公的工作室,就是比起蘅娘的跨院,都低调素净得多,完全不像是少女的闺房。
一架木梯立在靠近过道的地方,下面装着小轮。鄢辞抬头看了看天花板,果然发现一个一米见方的门洞,于是将那木梯推过去,登上了二楼。
出乎意料,二楼竟然比一楼还要素净空旷,连熏香都几乎嗅不到了,只看见靠近窗户的那头有衣柜、桌椅,以及一张挂着淡青色床帐的木床,完全无法想象这竟然是一个小女孩的卧室。
鄢辞自己就是个断舍离爱好者,房间可以用家徒四壁来形容,但此刻站在这位小姐的绣楼里,他才真的甘拜下风这姑娘那是连字画都不给自己挂一幅啊
“是你”
床帐里传来一个低柔的声音,小姐似乎刚刚被惊醒,嗓子有点沙哑“你来了。我闻到了合欢花的味道。”
什么情况鄢辞有些意外,他本来还防着对方会忽然尖叫或者冲过来打他,再或者发现他是个男的于是直接跳楼以示清白什么的。
万万没想到竟然如此淡定
“我猜到你大约会来。”她幽幽叹了口气,说,“毕竟我明天就要嫁人了,我们以后永远都见不着啦。”
“”鄢辞瞬间脑补出无数古典爱情桥段,西厢记桃花扇唐解元三笑点秋香以一个理科生贫瘠的文学知识推导出这姑娘大概,也许,可能,是在等她的情郎。
就离谱
“我不知道你是怎么进来的,但我是不会跟你走的,绛天笑。”小姐有些伤感地说,“你快离开吧,别让我爹爹发现啦,我要嫁的狐修可不好惹,你不是他们的对手。”
床帐里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大约是那小姐整理好衣服,要出来了。鄢辞犹豫了两秒,轻轻咳了一声。
床内忽地一静,小姐的声音倏然变得冷厉“谁”
鄢辞又是一阵讶异,他原本以为小女孩发现自己的秘密被外人得知,可能会慌张失措或者恼羞成怒,至少也应该尴尬一下,万万没想到她竟然如此淡定,这声喝问甚至有些强势的意味。
床帐掀开,一个穿着墨绿睡裙的少女走了出来,她身形非常纤细颀长,一头长发如瀑布垂至膝弯,在肩部弯出秀丽的曲线。
“你是谁”她冷冷问,房间内明明漆黑一片,几乎没有什么光线透进来,她的双眼却像是会发光,射出冰冷的视线。
“你叫什么”鄢辞站在原地没有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