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傅, 能修乌篷船吗工钱怎么算”
一个肤色黝黑,手脚粗糙的中年汉子抹了一把脑门上的汗,有些拘谨地跟正躺在摇椅上闭目午休的人打了个招呼, 心里惴惴, 神情忐忑。
大蒲扇盖在脸上, 看不到真容,手边小矮桌上放着凉茶和瓜子花生, 门前那棵大榕树遮住了太阳,洒下大片的阴凉, 蝉鸣声声, 扰人清梦。
“哪儿坏了得看破损的大小和严重程度,你坏得多自然花得钱就多, 这跟干的多赚得多一样的道理。怎地, 既想修好船, 又不想多花钱小子, 做人可不能这么贪心, 哪儿那么多可以让你占便宜的事儿。”
声音有些苍老,但中气十足, 蒲扇被移开, 是一张沟壑遍布的脸,但眼睛清亮有神, 让人难以猜测到真正的年纪。
中年汉子又擦了擦头上的汗,声音又低了一度, 腰也习惯性地往下弯, 陪笑着脸,“这不都是穷闹的嘛,我要是有钱, 也不至于这么久了还没修好船,听闻您老技艺高超,修过的船跟新船比也不差什么,我就想着与其把银子给那些青瓜蛋子,还不如再咬紧牙多花几个子来找您出手,您的手艺是不会骗人的。”
躺椅上的老头子顿时听乐了,他坐了起来,山羊须一翘一翘的,一看就知道受用到了。
“看来是被海船厂那几个草包给折腾地够呛啊,说吧,被坑了多少”
中年汉子苦了脸,伸出两个巴掌,“十两,我和我婆娘一年的积蓄全打了水漂,本来今天准备让儿子上私塾读书的,但船坏了,找的匠人真他奶奶的不靠谱,吹得天花乱坠,干起活来来一个比一个敷衍,最后船没修好,银子却照样收。人家是海船厂的人,我一个穷打渔的,根本惹不起,只能忍气吞声咽下了这口气。”
“以后打死都不去海船厂找人修船了,本来以为家大业大,里面的船匠应该都是大师级别的牛哄哄人物,我这个小小的乌篷船,对于学徒来说应该也只是小试牛刀,就那么放心大胆的去了。结果您老也看到了,我是赔了船又没了银子,要不是海船厂看门的老大爷看我可怜,悄悄跟我说了您老能修,我就真的差点儿要和婆娘收拾东西回老家种地了。“
“您老可一定得帮帮我啊,银子我可能暂时拿不出那么多,但我可以给您老打欠条,有利息的那种。您也别怕我赖账,我就在秦淮河上讨生活,大家都认识我乌老三,只要船修好了,我立马就去码头等客人乘船,一定赖不了您的账”
可能真是走投无路了,抓住一根救命稻草就不愿意放手,中年汉子一口气叽里呱啦说了一大堆,情真意切,就差给老头跪下了。
小老头眯缝着眼,蒲扇也不扇了,他盯着快哭出来的中年汉子乌老三,眼神锐利。
“你说你被海船厂骗了积蓄我信,他们的那副死德性我再了解不过,骨头都能给你再刮下二两肉来但你说你惹不起,只能忍气吞声,这话骗别人就算了,可骗不过我去,你怕是去讨了公道结果却被人打回来了吧还被海船厂的人说了不许再有船匠接你的活儿,于是整个金陵的船匠都拒绝了你,你没办法才求到我这儿来的吧”
“那个糟老头子就是嫌我过得安逸,尽给我找麻烦,我的命就不是命了糟老头子坏得很”
被一眼看穿的中年汉子脑门上的汗更多了,神色更加凄苦起来,但小老头这里是他最后的希望了,他说什么都不能放弃。
“我没做什么过分的事,是他们心虚不敢承认,反过来污蔑我是想讹钱,要不是我跑得快,就不只是皮肉伤了,而是会被打断骨头躺在床上起不来了。”
他敞开短打的领子,将精瘦的胸膛露了出来,被晒成古铜色的皮肤上,青黑色的淤伤触目惊心,有的地方又红又肿,只是随意的抹了点自制的草药泥,有没有用不知道,抹一抹只是图个心理安慰。
小老头看着中年汉子身上的伤,无奈地叹了口气,“地址给我,我明天去看一下。”
中年汉子顿时就热泪盈眶起来,一个屈膝就要跪下去,吓得小老头直接从躺椅上蹦了起来,一把扶住了膝盖快要跟大地来个亲密接触的中年汉子,口中忙道:“使不得使不得男儿膝下有黄金,跪天跪地跪父母,我不过只是帮你修个船,还是收钱的,你犯不着跪我。”
“可除了您老再也没有人敢接我的活,如果没有了这条船,我们全家就都没法在金陵城活下去了,您老就是我的再生父母,受得起我这一跪。”
说着就要继续往下跪,可
跪不下去怎么办好尴尬,在线等,挺急的。
小老头笑呵呵地把人从地上硬生生拔了起来,小臂肌肉虬结,比常年在河上讨生活的中年汉子看上去都硬汉。
中年汉子不禁抬头,从躺椅上下来的小老头压根就不是什么小老头,天生一张圆脸压了他的身高,可等他真正站起来的时候,中年汉子都只能抬头仰望,实打实的巨人身高。
好像知道为什么海船厂的人不敢来找麻烦的原因了呢。
中年汉子千恩万谢的走了,收下两尾大鲤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