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家今年的春节过得隆重而又肃穆, 一家老小,代俱全,只等顾成谨春闱得中, 那想来四世同堂的那一天也不远了。未起复前顾家好像在沧州城也没什么特殊的,逢年过节也就来往着那么有数的几家,看上去颇有几分“门庭冷落鞍马稀”的萧瑟, 但那是之前,如今顾老太爷成了四品的国子监祭酒,凡有宫宴必为坐上宾客, 承德帝也数次赞扬顾老太爷, 给足了顾家体面。
这么几颗定心丸吃下来,顾老太爷从前的门生故旧又重新归拢起来, 玉京的王公勋贵, 世家侯爵也开始与顾家往来。顾家门前车水马龙, 迎来送往, 宾主尽欢,俨然有了几分昔年顾老太爷还是次辅时的煊赫气象。
家族兴旺, 诸事繁忙, 虞翠又要忙着玉京小豆蔻的开张和买山庄的拉扯, 还要料理年节拜礼, 顾照思的走亲访友, 时不时还要被邓氏抓壮丁, 忙到飞起, 肝火炽盛, 大过年的嘴角起了两个疮,张嘴就是疼痛。
青瓷小罐里芦荟胶晶莹润泽,用玉簪子挑了一块, 涂抹到疮口处,清凉顿生。
虞翠仰着头,任凭连翘揉搓,嘴却一直没有停下,“上元佳节,秀成郡主邀一众贵女赏花灯,咱们顾家的姑娘们也在此列,嘶你手轻点”
茯苓将顾照思新裁的几身衣裙都挂了出来,供顾照思挑选,以在上元节那日穿戴。竹苓也抱了好几副新打的头面出来,摆在桌子上,金玉生辉。长公主府邸富丽,占地极广,花灯宴上想必贵女名流如云,万万不能让人轻看了去。
苏叶提着鞋箱进来了,抱怨道:“这秀成郡主心血来潮,嘴皮子一动要办什么花灯宴,可苦了咱们姑娘这些临时得到邀请的千金小姐们了,短短两天,赶制个裙子都来不及”
事发突然,根本来不及定制新衣新首饰,只能拿着过年时裁的几身应付。顾照思不喜奢靡,衣裙多素净典雅,倒也符合她守孝的身份,可如今已经出孝,又是郡主设宴,衣衫明丽才不负佳节美景。
“衣裳是来不及改了,但搭配还是来得及的,艾叶,你将孙掌柜今年送来的那几盒子珍珠宝石都拿出来,咱们加把劲儿,做条半身璎珞出来,临摹南海观音之貌。”
孙白崂的确是个有本事的人,捞钱的本事一等一,赚钱的本事也是一等一,说翻倍就翻倍,对于峰也是倾囊相授,虞翠并不讨厌能做事的圆滑之人,她讨厌只会空口说白话的圆滑废物软蛋。
顾照思有些踌躇不决,“南海观音我不合适吧”
伤春悲秋的文艺性子,偏偏却是个千娇百媚的美艳胚子,要不是还没有彻底长开,少不得被那些嫉妒的小人骂一句“狐媚子”以至于顾照思一心想着素颜素衣,好能压下几分媚色,和连翘想彻底撕去风月出身的心思有殊途同归之妙,都恨不得将自己与常人不同之处挫骨扬灰。南海观音,大慈大悲救苦救难的菩萨,该是威仪庄重的,不该是芳菲妩媚。
连翘这时候已经替虞翠上好了芦荟胶,虞翠终于能自由活动了,摸了摸嘴角口疮,说话都淑女了起来,能不动嘴皮子就不动。
“怎么不合适了观音化身千万,或樵夫,或农妇,或僧侣,或卖花女为何就不能有艳冠群芳的化身姑娘,你太执着于皮相了,只要你心如琉璃,那么皮相就是虚妄,人的品行道德怎么能让皮相来定性呢”
大晟女子追求纤细柔媚,男女都好细腰,于是多飞燕身轻,而无合德腴美,是以视丰乳肥臀为放荡之人,百般鄙夷不屑。
顾照思正在发育期,虞翠已经是极为惹眼的身高了,还比顾照思要大两岁,但她俩的胸半斤八两,不是虞翠小,而是顾照思太大。顾照思都悄悄裁了棉布想裹起来,但没裹几天就被连翘发现了,然后被虞翠将裹胸布全扔了,才知晓顾照思的青春期尴尬。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自毁尚且不可,怎能容他人诽谤脸和身体都是自己的,只有自己才有资格做自己身体的主,别人是个什么东西指指点点他人容貌身材的人,都是烂人姑娘你可别因为烂人的烂话而和自己的容貌身体过不去,咱们漂亮着呢,别和那群烂人做无谓的口舌之争,就要大大方方的漂亮,美瞎他们的眼”
虞翠见缝插针给顾照思做思想工作,青春期的小姑娘可得好好上心,否则小天使成了小自卑,简直不能忍
连翘听不下去了,“那你怎么不大大方方的把脸也露出来呢话说的好听,可没见你这样做。”
“嘿”虞翠被气笑了,“我说你这个嘴是越发讨人嫌了我是不想吗我是不能我要是有姑娘的身份,信不信我天天貌美如花,出门见客的衣服首饰绝不重样啊”
说得急了,扯到了嘴角口疮,又“咿呀”喊起疼来。
顾照思摁了摁太阳穴,“先不说这个了,我去长公主府,豆蔻你看带谁合适”
去别人家里做客,带一个或者两个贴身丫鬟是最合适的,这样看上去才像个正经做客的客人,带七八个丫鬟上门的,那就是找事逞威风的恶客了。虞翠嘴角生疮,仪容有损,不适合跟着顾照思出门。
“连翘和苏叶。”虞翠没有犹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