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
入手稍沉,隔着粗糙布料,谢征触及某样冷硬的物件,顿时有了底,抬眼看向裴君灵。
“从问剑谷回来时,舒望让我带上的。”她笑了一下,“拆开看看?”
虽说早有所察,但在瞧见里边东西的那一刻,谢征依然生出些许惊叹。
完好无损的冰蚕灵衣,雕琢得活灵活现的仙鹤木雕。
以及,重铸过一遍,雪中描金的化业剑。
手指落在剑鞘上,轻轻抚摸,灵流转开,激起再谙熟不过的回应。
化业喜悦地嗡鸣着,凛然剑气缠绕着指尖,仿佛一阵清风。
两个月不见,他能清楚地感知到,化业原本被龙息灼烧留下的暗疮荡然无存,剑刃锋利之余,还多了几分灼灼火气。
谢征唇边不知不觉浮现出笑意:“辛苦宣师叔了。”
又闲聊几句,裴君灵为他们梳理完浊气,添几枚新铸的清心灵器,便点上安神香,告辞离去。余下两人也不闲着,趁时候尚早,盘膝吐纳,充盈着干涸的丹田。
两个时辰一晃而过,再睁眼时,已至正午。
日光和煦,将屋内晒得到处泛着暖意。窗外枝头摇曳,棠梨飘雪。
谢征陪着傅偏楼在暗无天日的地方呆了两个月,乍见这副景象,只觉十分不真实,如坠仙境,难免有些怔忡。
正出神之际,从后靠来一只凉冰冰的手,捞住他耳后的长发,凑近问:“在看什么?”
嗓音又轻又哑,气息湿润。
侧过脸,傅偏楼朝他微微一笑。
那张因魔气侵蚀而溃烂的面容已全然好了,端的是眉目如画。
长睫低垂,映着太阳滚烫的灿金,似九天落下的凤尾。
谢征便又觉得,世间恐怕没有景色会胜过这一幕了。
“外面风景很好。”他跟着笑了笑,说,“何日寻个空闲,去看看也不错。”
闻言,傅偏楼心底一软,又生出些酸涩滋味来。
细细算来,自打踏入仙途,他们总匆匆忙忙的,迫于形势,除了修炼就是外出,忙里偷闲的日子少之又少。
别说游山玩水,就是坐下来静静对弈一局,都是不可多得的闲暇了。
“谢征。”
他忽然唤了声,望向窗外,出神地问,“倘若有那一天,你想去什么地方?”
去什么地方?
谢征认真思索一番,发现自己对这个世界着实知之甚少。
先不论兽谷与荒原,但就三座仙境,他常常辗转其中,往返于养心宫和问剑谷,除却这两处,虞渊和云仪,竟都不曾走出多远。
修为不高时,尚且还会接牌子下山,四处历练。
但那会儿心里沉沉压着许多事,怎会好好欣赏山川河海。
他想了挺久,最终却只说:“我也不知。”
又问:“你可有何想去的地方?”
“我?”
傅偏楼一愣,转回眼眸望向他。
谢征也望着他:“我自是与你一道的。”
“也是。”傅偏楼想了想,回答说,“……我也不知道。”
“我以前,去过许多地方。”
他伏在窗边,微微探身,仰头去瞧天边舒卷的云絮,“天底下很大,清云峰上被关久了,后来就忍不住到处乱跑。”
前世那些记忆,如今他已想起七七八八。
过往的这时候,绝没有眼下如此平和宁静的午后。
柳长英、任务者、魔……甚至道门每一个修士,都不停地围拢过来,他所能喘息的地方越来越逼仄,见的最多的,是被占据了身体清醒后,听见的哀嚎惨叫,和看到烈焰疮痍。
分明还能维持自我的时日慢慢变短,却更加难熬。
他尝试过很多事,逐日、吞海,曾御器一路往东,直到精疲力竭地停在界水源头。
也曾阪依佛门,企图从信徒香火中窥得渡得苦海的办法。
他发疯似的追逐声色,祈求找到平静的答案。
也曾学着他那传闻中洒脱的白龙父亲,追逐对方的脚步,踏遍天下每一个角落。
可看得越多,他越觉得虚无。
见一次感到新鲜,见多了就索然无趣。
如这天与云,不管在哪里看都差不多。
可如今不同。
傅偏楼几近着迷地望着天与云,望着树与花,望着身侧的人。
忍不住想,倘若。
倘若当真有那一天,就好了。
“不知道去哪里也没关系,哪里都能去。”
他低声描绘道,“届时,我们就造一页竹筏,从送川出发,沿着界水顺流漂下,漂到哪儿算哪儿。天晴就躺在上边晒太阳,落雨就在岸边找个地方歇脚……”
说着,他面上浮现出一个微微天真的、安静的笑来。
像是得了糖的稚童,因想象的甜蜜而心满意足,眉梢眼角都开了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