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风夜放花千树。
先前鼠妖的意外平稳翻篇, 街上很快恢复了原本的喧嚣,乐舞的、猜谜的、卖甜水点心的,应有尽有。
一路走来, 不知瞧见多少提着灯笼的小娘子, 在墙角树下与情郎相会,言笑晏晏间不经意青涩地红了脸。
说要做灯,出茶楼以后, 傅偏楼却像将这件事抛诸脑后, 哪里热闹往哪里钻。
谢征跟着他随舞鱼龙灯的队仗走了半条街, 这会儿又信步来到河边桥头。
清风徐徐, 树影婆娑。
这边人不算多, 耳旁吹拉弹唱听久了,蓦地安静下来, 他才发觉傅偏楼已许久没有说过话。
也不知怎的,与蔚凤等人作别以后, 他就鲜少开口, 好似之前幼稚拌嘴、叨叨不休的那个人是假的一样。
走在人堆里时, 不管哪里都是一片喧嚣,还不算明显;一停下来, 两人间便陷入古怪的沉默。
谢征一向不善言谈,如今也摸不清傅偏楼的心思,一时间不知该如何起话,侧过脸打量身旁的青年。
傅偏楼低着头在看水。
月影黯淡, 明灯高悬。
倒映着粼粼湖光的那双异瞳里却不见半点波澜,好像凑了这般久的热闹,万丈红尘没有一处当真入了他的眼。
谢征瞧了他片刻,尽管不欲承认, 可这样的师弟的确令他感到些许陌生。
弱冠那年,傅偏楼曾带他来过此地,他记得很清楚。
彼时,对方也作了类似的打扮,牵着他走过半边小镇,笑意盈盈,满身落拓的烟火气。
从小到大,谢征一直看着他,自然明白傅偏楼并非真是那样明朗亲切的性子。但,即便一半是刻意演出的模样,也有一半是真心的欢喜。
然而眼下,他再寻不到半分欢喜,身前一片乐景,傅偏楼的眉目间却唯余沉郁,仿佛风雨欲来。
他在想什么?
谢征不得而知。
他按捺下心底浮现的些微烦躁,打破沉寂,问道:“……不做灯了?”
闻言,傅偏楼缓缓转过脸来,神情有些恍惚。
很快,惊醒似的,露出一个轻飘飘的笑容。
“本来也没想做。”
他自然地答道,方才的沉默很寻常似的,嗓音泛着懒意,好像没精打采,又好像只是单纯的走神,“蔚明光想得太简单,这么短时间,糊个油纸都不够,更别说编底盘和灯骨……那都是手艺活。”
“这镇上的人,从小做到大,也每每前几日就开始准备。现在想做,无非买些特意为外地人准备的半成品,添些装饰笔墨,写张许愿的红笺,就算凑趣了。”
“你倒知道得清楚。”
谢征不禁困惑,“那为何还佯装兴致勃勃,要和蔚师兄争个高下?”
“他们谈论得兴起,说出口多扫兴?回头一逛就明白,凑个趣也是趣嘛。再不行,点支蜡烛也勉强过得去了。”
傅偏楼望着他,顿了顿,低声咕哝,“况且……要不然,怎么把你拐走?今晚可是上元。”
原来打的这么个算盘,谢征忍不住轻笑。
这样的小心思,倒又令他找回几分熟悉的感觉。
“笑什么!”
傅偏楼有些羞窘,却无法从那双眸中流转的笑意里移开眼。
这样看了一会儿,竟也跟着笑起来。
“久别重逢,谁都想多与你说点、问问情况……我都还没讲几句呢。”
他既是抱怨,也是玩笑,摇摇头,“你终于回来……该先陪我逛一逛吧?”
“说的也是。”
谢征望着他,神色不觉柔和下来,答应一声。尔后又问:“那我们待会儿如何交差?随便买一盏来?总不能两手空空地去放灯。”
傅偏楼瞅来一眼,尔后慢吞吞地在袖中摸索,取出一盏莲灯。
莲灯由竹骨编织而成,外头油纸包裹紧密,正中嵌着一枚蜡炬。什么图案都没有描画,仅是如此,已比摊上卖的那些都要精巧。
“喏,交差。”他又找出一沓红笺递过去,“有何祈愿,写在上头,放灯前用灯芯烧掉就好了。”
谢征一怔:“这是……”
“我亲手做的,好看吧?”
傅偏楼唇角一提,“之前几年但凡有空,我都会跑过来玩,早就混熟了,当然有所准备。”
“你一人过来?”
“是啊。”傅偏楼撇撇嘴,“你又不在,蔚明光去了凤巢,阿裴到底是个女孩,我俩一起逛容易被误会,琼光师弟也忙着问剑谷里的事……”
他叹了口气,不过倒没多失落,反而笑了:“一个人也好,自在。方才领你去观的那些,都是我觉着最有意思的,好不好看?”
谢征瞧见他笑,却怎么也高兴不了。心里像是被狠狠剜了一下,极不是滋味,勉强才平复下来,应道:
“……好看。”
“对吧?”傅偏楼挑眉,又看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