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如今的这个应常六便会不复存在。
孰是孰非,谁能断言
仿佛瞧出他心绪复杂,应常六顿了顿,从袖中摸出一把折扇。
“或许就如你们所想,最初的常玦、你们所认识的那位应常六已经死了。”
他将折扇递给蔚凤,说道,“拿这个,在明涞仙境灵溪镇常氏旧地,他家人的墓旁,为他立个坟吧。”
“此乃无琊子的幻境中,我与他斥念相离时,他与我的最后一句交代。”
“他说,大仇得报,死而无憾,唯有此愿。”
蔚凤展开折扇,一面是“贪声逐色”,另一面是“寻欢作乐”。
公子风流,以此故作区别应常六越是正经、拘礼、冷肃;他便越是油滑、放浪、轻佻。
好似只有这样,他才不会变成“他”。
“他想作为常玦死去。”
应常六说,“蔚道友,你与他相识时,他尚且改变不大。你是他的好友,不是我的。想来,由你为他送行,比我合适得多。”
摩挲着扇面,蔚凤百感交集,半晌才低声应下“我知道了。”
见他收下折扇,应常六的目光转回来“那么,诸位可还有疑问”
“自是有的。”
这回说话的是傅偏楼,“你说,你要实现他的夙愿。这个人,可是白承修”
“是。”
不等人再问,应常六便自顾自地转过身,走到深深的裂谷旁。
疾风猎猎,拂动他的发梢与衣摆,背影无端透出一股死寂。
轻飘飘的,仿佛即将羽化而去;又沉甸甸的,像随时会坠下这万丈深渊。
沉默了好一会儿,方才轻声道“他死在这里。”
谁都知道,这个“他”是指何人。
传闻中,柳长英借血祭之阵,将白龙一枪毙命。
那一枪天地变色,势不可挡,贯穿白龙后,余威刺穿山岩,在兽谷中域留下了这样一条可怖的沟壑。
谁也瞧不见应常六的神色,只听他平静说道
“他的死,本就在他算计之中。”
傅偏楼呼吸一窒,谢征也蹙起眉。
“不觉得奇怪么他死后,龙息烧遍原野,无人敢靠近。后来毒瘴燃起,兽谷被封,这期间,何人能接近此处他的尸身又去了哪里”
应常六闭上眼“世人皆唤他孽龙,殊不知,若非他舍命相赔,这天下早已倾覆”
“汇万千业障于界水,企图镇压天道意识。可有想过,哪里经得住折腾”
“业障欲镇,天道欲出,两厢争斗下,界水本该掀起怒潮,淹没半片江山”
就算修士居于山上,又有不凡之力,能幸免于难,地上那些凡人定然逃不了。
凡人一死,道门又能苟活几日再如何不食烟火,到底同根同源。
“所以他放弃了生路。”
应常六仰起脸,望向远处天边,一字一句地说,“龙珠镇源,龙鳞铸器,撒往五湖四海,止住水患。”
“只是,他所托付的青蟒当年为给他报仇,不慎被清云宗捉住,关入妖兽牢中。”
“我赶到时已太晚了,能做的,仅有接手这一切”
“这三百年来,我依他遗志,奔走四方。前些时候,终是铸好了最后一片镇器,填于界水,完成了这道大阵。”
“难怪你精通铸器之道。”
傅偏楼眸色复杂,“差点没能赶上兽谷秘境,就是为了这个”
“若不然,”应常六回过身,略带疲惫地笑了一下,“我没脸过来此处。”
“好在赶上了。”
他的疲惫只是一瞬,悲戚也是一瞬,很快恢复了死水般的平静。
仿佛大部分的心力,皆数挥洒在这么多年中,支撑着他走到如今。
应常六再度走上前,取出那枚残缺的玉简。
“这是他留给你的。”他垂目道,“待我发觉时,仅剩这残缺的半边。不知是否还有用处,不过,总比放在我手上好。我便想着,无论如何也要交给你才行。”
傅偏楼攥紧玉简,凹凸不平的豁口磨得手心一痛。
好似递来的东西重于千钧。
“很有用处。”他哑声道,“另外半边,在我手里。”
应常六眼中划过一道讶异,随即,慢慢攒出一个笑来。
那笑容不同于先前,不管如何都携着一股风尘仆仆的沉重,与叹息一道,释然地绽放在唇角。
“很好。”
“天歌她,将你们教得很好。”
他说,“如此,我也可以放心走了。”
这句话不吝于晴天霹雳,傅偏楼浑身一颤,谢征俶尔抬眸。
两人几乎是惊诧地盯住他,傅偏楼呼吸有些急促,不可置信,语无伦次
“慢着,你怎么知道你要去哪儿你到底是谁”
谢征则蓦地想起许多端倪。
三百年前的修士,知晓许多内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