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关刚过, 寒潮未褪,天上飘起细细的雪。
谢征推开窗子,外头清新而刺冷的空气汹涌灌入, 令他浅浅地打了个寒噤。
但也舒了口气。
他寻来一根木条将窗子抵住,就这样倚在墙边, 借着日光静静地翻书。
不过多久,房门被“哐”地撞开,一个小矮个儿搓着双手缩头缩脑地窜进来, 抖掉肩头薄雪,咋咋呼呼道“冻死了冻死了, 今天外头可真冷”
刚要伸出脖子, 享受一番屋内暖意,迎头就被冷风吹蒙了。
晃晃脑袋, 定睛一瞧,只见有名十四五岁模样的少年掀起长睫,不咸不淡地瞥了他一眼。
许是被风吹久了, 脸颊异常苍白,衬得一双黑眸浓稠似墨。
“我去谢征,你什么毛病啊”看清寒气来由, 他立刻瞪大眼睛, 嚷嚷道,“这什么天, 还敢开窗”
说着连忙跑来,哆哆嗦嗦地把木条抽走了。
窗上油纸透出的光朦朦胧胧的,周围顿时黯淡下来。
谢征刚放下书卷,小矮个就一点也不见外地凑了过来“看什么呢”
“剑谱。”
“哎哟,天天看日日看夜夜看, 平时练剑还不够辛苦吗亏你看得下去,无聊拗口得我瞌睡”
谢征没有将他的话放在心上,干脆将剑谱收好,拿起搁在架上的剑,别在腰间。
对方看他要走,下意识问“你去哪里”
“练剑。”
“外头可还在下雪”小矮个无力地翻了个白眼,无语凝噎,“你真是一刻都歇不下来,就这般想与成大哥一争高下吗算了吧,人家可比我们早来剑庄十年,如今什么境界,赶不及的”
他口中的“成大哥”,姓成名玄,名义上是他们的长兄。
听到这个名字,谢征眉心下意识微微一蹙,说道“未必。”
“真不明白,你也不是多有野心的人啊,为何非得要这个少庄主的位置不可”
小矮个心中嘀咕,何止没野心,他这同舍无欲无求到甚至有点吓人。
剑庄富裕,什么佳肴珍馐、锦衣珠宝,应有尽有,和从前相比简直是梦里的日子。
谢征却过得跟苦行僧一样,吃食简单、衣着朴素、起早贪黑,好像除了剑,眼里就不剩其他。
唯一的例外,大抵就是这个了。
偌大剑庄中,如他们一般被收养来的孤儿共四十一位,通通拜在庄主名下,认他作义父,故而相互常以兄弟姐妹相称。成玄最长,而他们则乃年纪最小的一辈,才来不到一年。
虽然表面哥哥姐姐地喊,手足关系其实并不紧密;没有血缘牵绊是一个缘故,另一个,是因他们之间存在竞争。
剑庄里的所有孤儿,都是潜在的下一任庄主。
每年年初的拈花会上,众人都有一次挑战庄主的权力。
谁能从庄主手中摘得月见花,便可钦定为少庄主,将来继承剑庄。
上一回的拈花会刚过不久,依旧无人能做到。不过当中表现最为出色的,无疑便是长兄成玄。
他的剑,削下了庄主的一片衣角。
“照这么看,大概不出十年,成大哥就能顺利摘花了吧。”
小矮个叹息,“若有希望,你以为我想将少庄主拱手让人吗都是苦日子过来的,谁不想掌管大权啊”
可谁叫他们入门晚呢时不我待,何苦为难自己。
“算了,”他摇摇头,“若是成大哥当上少庄主还好些呢,他脾气和善、极有风度,至少不会为难我们。”
“”
正因是成玄,才更糟。
谢征莫名厌恶那个总是挂着假笑的大哥。更何况,他并不想因年岁轻,就拱手让人。
和做不做少庄主无关,他心中一直有道声音,催促他务必要摘得那朵花。
不过这些就不足外人道也了,不欲争辩,谢征换好鞋袜,推门而出,独留小矮子在身后悻悻地摸了摸鼻子“真孤僻。”
这一声尽管很小,却依旧钻入了谢征耳中。
孤僻吗。
被庄中唯一相熟的家伙这样评价,想来差不离。
谢征并不觉得有何不妥,他有许多事要去做,别人怎么想,那是别人的事,与他无关。
况且,他并不缺会关心他、与他说话的人。
等等。
谢征心底忽然生出一丝异样。
有谁会关心他、与他说话
在他的印象里,这样的人分明一个都没有。
谁也不会理解,谁也无法分担他是一个人,一直是一个人。
细雪拂面,吐息间化成冰凉的水,湿润沁脾。
劈砍、戳刺、挥舞。
即便握剑的手指被冻得僵硬,皮肉像是黏在了上边,也没有分毫动摇。
一直练到夜深人静,风雪停息,弦月高挂,谢征才呼出一口白气,铿地收剑入鞘。
转身正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