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怒了
它想不明白,谢蹙其实也有些莫名其妙。
他蹙了下眉,摒除隐隐烦躁的思绪,平心静气,继续观礼。
那边,祝词念完,已到了最后三拜九叩的环节,小厮扬声道“一拜天地”
新郎新娘朝门外、香炉、匾额分别拜了三拜。
“二拜高堂”
“敬尊长茶”
新郎一骨碌从地上爬起,和被侍女搀扶着的新娘各自走到一边座前。
女眷自有家属在,至于傅偏楼,祁家万万不敢有人担任问剑谷弟子长辈的,便只能由谢征重出江湖。
傅偏楼慢吞吞地取过下人端着的茶盏,稍稍低眉,举于额心。
“表哥,”他逐个地咬着字,长睫一掀,语调拖长,“请喝茶。”
那一双眼眸一只隐没在发间,另一只则自下而上地凝视着师兄,含幽带怨。
显然,他对眼下的诡异情状很是不满。
这副神态比之方才和新娘站在一处时要鲜活得多,不是故意端起的虚假浅笑,而是谢征所很熟悉的、属于傅偏楼的表情。
并非外人面前问剑谷傅师兄的冷淡、也并非在师长友人面前的亲近随意,是只独独会对他展现出的一面。
不明不白的不快烟消云散,谢征稍稍一笑,应道“嗯。”
他一笑,傅偏楼就心底别扭极了,觉得哪里都不对劲。
和陌生女子结亲便算了,居然还要认谢征为尊长,向他敬茶也太过离谱
就算谢征将他养大,他也从没将对方视作自己的长辈啊
这个念头一晃而过,让傅偏楼的动作不禁一顿。
慢着,不是长辈、不是亲朋那,他究竟将谢征视为什么呢
这个疑问似乎很早便有了,可直到如今,他也未曾找到回答。
看傅偏楼怔忡在原地,呆呆地举着茶盏,不知又在想什么。谢征叹了下,传音道“莫走神。”
“叫你做饵,我定不会轻忽大意,可你也不能因此放松戒备。此前种种布置,可有数”
傅偏楼回过神来,下意识说“放心,你讲的话,我都记着的。”
这样毫不设防的乖顺态度令谢征十分满意,他伸手接来茶盏,轻轻擦过盏托底下,还没来得及抽走的傅偏楼的手。
尾指不经意间一触即分,仿佛蜻蜓点水,异样的灼烫。
谢征微微一愣,傅偏楼也跟着一愣。
两人相视一眼,傅偏楼脸上忽然露出一个笑容。
他往后退了一步,又作一礼,拖长语调,这回是调笑般地唤道“表哥请喝茶吧。”
他叫的那位表哥未动声色,仅眉目舒展了些,浅浅颔首。随即垂下眼,掠开碗盖,轻呷一口,放在桌边,这便算敬过茶了。
涩,后而回甘。
宾客满堂,却也无谁知晓这对表兄弟短短一盏茶间的暗流汹涌。
等新娘也敬完尊长,回到堂中,与傅偏楼并肩而立时,不禁有人紧张到暗自屏息。
以往,便是最终夫妻对拜时,妖风就会出现,卷走新郎。
若那妖孽没有识破他们的引诱、或是自恃实力高强,还敢现身的话
局势一触即发,在场一众紧紧凝视着那对新人,随时准备应对刮来的妖风。
谢征看似有些心不在焉,神识实则一直笼罩在傅偏楼周身,锁住对方气息,不放过分毫异状。
指尖,已然按在了化业剑柄上。
像是感到气氛的压抑与凝重,念词的小厮额角生汗,嗓音也有点抖抖索索,好半天才将那句话挤出来
“夫妻、夫妻对拜”
宛如念出某种咒术,小厮话音未落,蓦地狂风大作,将拴在新郎新娘间的锦绸吹上了木梁。
清甜香气氤氲缭绕,伴随着数道惊呼,桃瓣流连卷起红衣,将那俊俏郎君淹没在花海之中。
高座上的人霎时出剑。
寒芒一闪,无数朵桃花破碎零落,染上点点青血,又消散在风里,化为更浓郁的花香。
可转瞬间,由花瓣围拢的妖风又恢复原状,结丹期的妖力愤怒地震荡开来,却不是针对握剑之人,反朝着屋中旁人而去。
尽管前来观礼者都有修为在身,然而花香无孔不入间,闭气也撑不了多久。浑身麻痹,闪躲不得,眼见不死也要半残。
“道友救命”祁老祖面色一变,张口喊道。
谢征回瞥一眼,别无他法,只得停剑掐诀,暂避锋芒。
灵流泄出,护住祁家大堂及身后之人。
只这后退的一刹,傅偏楼就被桃花香风淹没了。
方才还热闹非凡的喜堂,一眨眼,唯剩几片桃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