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悚然的寂静。
好半晌, 魔才怪里怪气地嗤笑一声。
傅偏楼啊傅偏楼,叫你蠢货, 一点不错。这可是你自己的手, 你想砍掉
“又是我的手了”傅偏楼讽刺道,“可我怎么半点感受不到啊。若是现在砍断,你猜我会不会觉得疼”
他从来只在谢征面前是那副好搓圆捏扁的孩子模样, 换到这里, 简直句句带刺。
魔深知他并非玩笑,而是真做的出来,沉默片刻,收回了手。
不过摸一摸, 就舍不得了你果真栽得不轻。左手转而抚上脸颊,像是怜悯,又仿佛刻意的嘲弄, 瞧瞧这小可怜样儿,尝到点甜头,就被迷得三迷五道, 把过去的事情全都忘了。
傅偏楼试着夺回左手的主权, 闻言冷哼一声“除此之外,你就没有其它话可讲了”
他垂下眼睫, 遮住眸底郁色, 说“我承认, 前几辈子,这些话的确能令我心生犹豫,唯恐被任务者欺骗利用,从而疑神疑鬼”
事实上,回想起来, 虽然其中有性情苛刻如方小茜、狼子野心如程行之人,也有真正无辜的任务者。
他们只不过遭受了场无妄之灾,和谢征一样,被从家乡不由分说拉来了这里。
系统要求对他好,便按规按码地办,不生怨怼已很难得,为何要真心相待
但彼时的他并不清楚内情,只觉得任务者们背后有所图谋,把他当作好控制拿捏的玩具;还自诩与虎谋皮,在魔的影响下,揣测曲解对方的一举一动,造成更为深重的误会。
程行开了个糟糕的头,令魔有机会早早在他心中种下了怀疑的种子。后来的任务者无论是谁,脾性如何,随着他逐渐想起过去,所作所为皆会蒙上一层阴影。
没有谁会面面俱到,更何况因他之故,那群人才会来到这里,与至亲分离,遇见不顺冲他发泄,也情有可原。
而遭到这般对待的他,想着“果然如此”,先入主为观地将好意视作施舍与陷阱,完全失去了信任别人的能力。
魔会抢走他的身体,不可信;任务者会利用他背叛他,不可信;柳长英、成玄不把他当人,不可信。
清云宗不可信,问剑谷不可信,道修不可信,妖族不可信放眼天下,竟然举目无亲。
无人看他,无人怜他,无人爱他。
分明活着,割开手腕就是温热的鲜血,抚摸胸腔能感受到剧烈心跳,会痛,会哭,会喊会叫,却仿佛一缕幽魂,空空荡荡飘于世间。
这种几近消失的虚无感令他无比难受,所以他选择闭上双眼,用任务者们被迫的虚情假意聊作慰藉。
他软弱地扮演着任务者们心中希望的那个角色,想要获得些许关注,以找到自己的容身之处。
可那些建立在欺骗上的关注,就像一粒细小的冰珠,融化蒸干在皲裂的废土上,只会在稍纵即逝的满足后带来更大的空虚。
然后为了填补空虚,继续无所不用其极地去夺得关注,周而反复,恶性循环。
魔骂他像一条狗,殊不知他其实很清醒。
清醒又偏激地当着任务者的狗,玩着爱与被爱、救与被救的游戏,等待无法容忍的那一天降临。
为什么这般不争气他也曾愤怒地质问自己,惊诧又绝望,像在蛛网上挣扎的虫子,越是激烈搏斗,越是深陷其中。
闭了闭眼,抛却藏在角落里的灰暗记忆,傅偏楼摇头道“如今,已然不同了。”
心底一片安宁,踏踏实实地站在地面,不必慌张,不必茫然若失。
他不明白缘由,只豁然开朗,就像野狗挣破缰绳跑出去后,才发觉其实离开那方寸之地也活得下去,所希望的全部唾手可得。
他原来也能拥有这样的时日,如外表的年纪一般,被呵护着慢慢长大。
因为在永安镇度过的那两年
因为他身边有了朋友,有了师父,有了喊他“小主人”的从属
因为从未被抛弃、被欺骗、被利用
因为
因为他。
因为谢征
从何而来的声音呢
是魔吗亦或是他自己
傅偏楼脸色的镇定有一瞬动荡,他掩饰地垂下眼眸,没有再看对面。
视线触及地上灵剑锃亮的剑刃,窥见映照出的那个影子,他这才发觉自己望向谢征的眼神如何眷恋,又如何钦慕,简直称得上火热。
他狠狠一愣,随即被吓到连连后退,直至脊背撞上冰冷墙壁。
哦
魔像是忽然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意味深长地笑了。
你的底气就是他啊。
还是和过去一样没什么长进,藤萝似的,找到可攀附的东西,就死死扒上去。不过倒难怪
因为他不一样啊,跟任何人都不一样。离他越近,越知道他有多好,对不对
“闭嘴。”
傅偏楼不知道它又在耍什么花招,不想再听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