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恒受明空仙师指点佛修之道, 每日不光只是诵经参禅,但凡有不明了之处,只要她问, 明空便会耐心解答。寻常筑基弟子,忙着提升修为, 注满道基尚且不及, 哪有空去想那些高远的空无大道, 没有师父或是师父对世情、大道理解不深,也无意为弟子解答。然则季恒性情通达,好奇心盛, 加上脸皮够厚,有疑必问,故而对于心性、大道等诸般理解,对通玄界的见识远超普通修士。即便有许多问题,明空的答案是境界未至, 无法理解, 待到那层境界, 自会水到渠成, 她也会心存一念, 待来日有感再行思量。
譬如眼下,从不知真假的过去梦境里进入混沌虚空,面前另一个自己频频质问,季恒如何不知她已见到乾山道赫赫有名的心魔雕像。
许是当年传出此间秘闻的修士见到的是雕像,故而才将此心魔境流传为雕像。传闻颇多, 所见不同,因此郑婉会说每个人见到的雕像不同。说是雕像,是名雕像。实则打从她从巨型树干爬出, 见到参天大树的第一眼起,便已在心魔境中。
何为心魔
早前明空仙师指出季恒性子急躁时便提过心魔。季恒发问何为心魔。
明空反问她“你觉得何为心魔。”
初时,季恒以为心魔是人不够好的地方,比如明空说她性子急躁,有些人见不得人好,有些人好色,有些人贪财,有些人骄傲自满,有些人容易为他人的想法所左右有了缺点,便容易变成弱点,最后为别人所利用。她与霍齐一战,多少有点对症下药,见缝插针的意思。
明空又问她,“若只是如此,为何修道者谈心魔色变。修士长远修行,提升境界,离不开对自身的体察,到一定境界后自身缺陷弱点无一不被修士获知克服。然则修士结婴,必有心魔作祟,难道那些修士在此关口仍堪不破酒色财气自满急躁么。”
岩羊镇遇金子旻九转烈火,攫取修士私欲情念,焚心以火,心火不息,他所汲取他人道基不止。彼时季恒也曾思忖,这心火是否就是心魔。以执为念是为贪,心魔只是贪么
人有喜怒哀惧爱恶欲,经文里说苦集灭道,贪嗔痴是因,众生之苦为果,若是修士坦然面对因果,一念不起,诸恶不近,又何来心魔缠身。
季恒自问已身,贪财、恋姐,没事贪点小便宜皆是所好,在迷津道中,精怪业已呈现,可她并未因此停驻脚步,精怪也未能阻她半分。姐姐说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如今她已是筑基修士,自有谋财之法。她对姐姐有难以言说的情念,不可言说并非她认为自身有错,而是担心姐姐无法接受难过自苦。情念爱恋,用心以诚,无论结果如何,都是姐妹俩的共同选择,何须外力相助,是故她以精怪摆出的诱惑为亵渎。
至于贪小便宜,需要花心思想谋取的才叫小便宜,直接送上门的算什么小便宜。且不说失去了占小便宜的乐趣,就是利用外力一步登天,她从未觉得那是诱惑,只觉是陷阱。如霍齐之流,丹药宝材送他一路平稳筑基大圆满,却还是道基不稳为她所趁。姐姐常说,求学来不得半点取巧,自己学来修来的才是自己的。
故而,迷津道于她如若无人之境,她无须烦恼纠结。
待梦回过去,见到有待求证的往昔场景,季恒始知何为心魔。那些在暗处生长,因种种缘由为人刻意隐藏的执念方是心魔。倘若她觉得恋慕姐姐是错,采取诸多方式压抑隐藏美化,将此念改头换面,来日结婴前,必成障碍。如同此刻,眼前质问她,质问季清遥的不是别人,正是她自己。
进入通玄界后,季恒随年岁增长,修为提升,见识日益广博。她身上发生的诸多巧合,渐渐不再出现的梦境,性情有所变幻的姐姐,还有那离奇的离魂症,季清遥看话本如看真经,信手拈来的冥想吐纳之法即是适合她的基础功法等等等等,她真全然以之为常么。
心魔的出现,意味着那些她从未真正思考却早有疑惑的问题浮出水面。
面对心魔质问,季恒无有回应,默默垂头不语,对于适才所见,她已信之七八。采伐决断与姐姐风姿两厢得宜,最是契合,然而这意味着她与姐姐并非亲生姐妹。如心魔所说,她应该感到解脱或是高兴,没有血脉关系意味着她和姐姐之间的阻碍少了一层,更有结成道侣的可能。可是她心里空落落的,对她而言,姐姐是姐姐极是重要,若是将季清遥从姐姐的席位上撇去,如有剜心之痛。无论将来如何,季清遥先是姐姐,再是其他,可眼下似乎连姐妹这层牵绊都要失去。
心魔分化,一体二相,仍能感知本体情绪。心魔季恒不解问道“你竟在伤心。你竟为她不是你亲姐姐伤心。”
“姐姐是我的亲人,有记忆以来我们姐妹俩相依为命,同甘共苦,如何不伤心”
“你不恨她,不怕她,你竟在伤心”
“我为何要恨她怕她若所见为真,她养我教我,与我名姓,是我恩人。即便我的修行不乏她的谋划指引,可她总是为我好的。”
心魔季恒气极大骂“蠢材,蠢材,那话本里被人卖了还替人数钱的就是你。她骗你,耍你,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