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吹奏, 细雪飘零,漫天旷野里很快铺了一层白,淋在人头顶上又被呼呼热气蒸腾成了密密水珠, 挂在头脸上又湿又凉, 唯有那失去了热乎气的身体上,盖了一抹如孝布般的白,漾着周遭浓稠的血液,勾画出凄如悲歌般的人间惨事。
凌湙驾马从劈开的队列中走过, 一行行的目光从他身周扫过,却愣是没人敢往他脸上看,那裹挟着雷霆之势的刀尖, 仿如狠扎在所有人的心口上般, 抽痛的让人无法呼吸,紧骤的心脏剧烈鼓涨,胸膛里的热意却渐趋冰凉。
所有人都意识到了一件事, 如果不是凌湙来的及时, 这稳赢的局面将以蛇尾草率收场, 只差一息之功,那剩下的羌骑将带着他们的主子,扬长而去。
一时间,无人敢与马上少年对视, 旷野的寂静只余敛着声息僵不敢动的将兵,连同对岸的百余羌骑, 都在凌湙迫人的气势下,持刀移步,互相以眼神示意,仓惶不知所措。
想逃, 可他们的主子还在沟底,想拼,可又摄于这后来者的凛然杀气,是动也不敢动,逃也不敢逃,一时踌躇着脚步,犹疑而又虚张声势的以刀尖壮胆,紧盯着凌湙的下一步动作。
终于,凌湙站到了河沟坝上,尸山垒成的人桥,积了半河沟的鲜血,以及将死未死者们无意识的哀吟,都汇聚成了地狱般的场景,冲刷着人心里最薄弱的,名为感同身受的良知。
人心肉长,除开立场,他们都是活生生的,有血有肉的人。
拼刀枪,没有人会觉得他们死有余辜,可换了这种集体自杀式献祭,惨烈度竟是比刀尖相向时更叫人难以接受,震的围观者们手软脚软,心神俱颤。
凌湙垂眸望着沟底的惨烈,在寂寂无声中,问身后所有的将士,“怜悯他们异地而处,去问问他们会不会怜悯你们当主子的都不怜惜属下性命,要你们在这里充什么假慈悲用这种震慑人心的方式,为自己性命作注,换个立场,你们有见过我大徵的将军有此行为么便是陛下亲临,若用这种方式逃生,你们倒要看看史官笔下能有什么好话馨竹难书,罪大恶极,便是活着,都得受万夫所指,唾沫淹人,北方莽荒,毫无教诲,自己都不拿自己性命当回事,要你们在这里默什么哀,伤什么怀兵者诡道也,凶神退避,记住你们的立场,别再发散这种不合时宜的同情,反之,你们该谨记,别让自己有朝一日,落到如此绝境,累人性命,祸及同胞。”
幺鸡哑了嗓子,堵的一口气不敢喘,深知此时不宜开口,遂杵刀下跪,埋头领了这份罪责,“属下错了,请主子降罪”
他一跪,身后跟着的刀营也齐刷刷下跪,陇西府跟来的那些兵将你望望我,我望望你,最后一埋头,也杵刀跪了一地,声震四野,“末将知错,谢公子教诲”
一行既出,千人回应,铺散开的上千士兵,纷纷杵刀跪地请罪,“我等知错,谢公子教诲”
他们很多人并不知凌湙的身份,可俱都被那势如破竹的飞刀所摄,又见领头的武少帅都一副悔愧样,便都当凌湙是能凌驾于武少帅之上的勋贵,并不敢质疑他有没有资格站于千人之巅,口出训斥之言。
武景同都不敢与凌湙对视,更遑论纪立春有出列揭他底细之胆,他此时甚至疑惑起了凌湙真实的身份,已经不单单能用少年英雄来概括了,这绝对不是一个文魁家孩子该有的气魄。
可怜他想破了脑袋,都串联不起这违和的身份猜疑,憋着一脸的青紫,埋头拱手给凌湙行礼。
他记着自己的身份,不敢轻易曲膝,见武景同也只是低了头,便也跟着低头挨训。
凌湙眼神扫到了他,却没有与他寒暄,一瞥而过之后,对着武景同道,“韩泰勇伏首,突震我也给你捉了,收尾的事情,不需要我越俎代庖了吧武景同,你要再这么犯错,接二连三的要我替你收拾烂摊子,我会后悔遇见你,和你结交的。”
对岸的百余羌骑,不知什么时候已四散退走,在终于意识到突震救无可救之后,他们带着一颗仓惶的心败退撤离,烟尖滚滚的赶回族地报信。
三千羌骑加一位王子的覆灭,足以敲响凉羌警钟,他们必须把这里的情况报上去。
凌湙没有阻止这些败军奔逃,他一刀斩不了百首,便是加上幺鸡几个,也无法瞬间清缴,如普通兵将者,刀也根本飞不过岸,箭矢够快,可惜射程有限,竟是够不上对岸马骑后撤的速度,这一情况打入众人眼里,俱都后怕的白了脸。
可想而知,要真叫突震跳过了岸,那他们这些打了一晚上仗的兵将,会造成何等的嘲弄之景又将会受到怎样的奚落讥讽
噤声之势蔓延,唯余凌湙带队准备离开的马蹄声阵阵。
而就在凌湙身影即将消失于夜色中时,武景同奔脚跑出了残影,对着凌湙背影大吼,“小五,你再信我一次,我保证以后再不叫你为我奔波了,还有,我很高兴遇见你,就算我娶不到媳妇,我也高兴遇见你。”
凌湙叫他吼的额冒青筋,忍了没忍住,扭头斥骂,“你娶不到媳妇干我屁事,两者怎能混为一谈滚吧你,敢紧把突震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