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方向。
他的人生不该遮在父亲的光芒里,哪怕复刻不了祖上的荣耀,他也该有自己的目标,给自己规划一个未来。
杜猗从没有一刻如此肯定,他有能够跳出父亲为他画好的人生路的选择,就跟一直平坦的大道旁,突然岔出了一条路,哪怕看着崎岖泥淋,也挡不住他想去蹚一蹚的心。
凌湙的背影坚定,面容除了亲近之人能看到的和煦,其外都显得冷酷不近情,身量是没长成的少年体,可握鞭的手却蕴含着无限实力,他跟杆标枪似的站在整个队列的前端,面前是百人骑的威赫马匪,个个比他高比他壮比他看着更有威势,然而,他半步未退。
无惧使人敬畏,勇往令人追随,刀锋所向,促人血脉喷张,哪怕是一支临时拼凑的杂牌队,在马威赫的围攻里,都生出了不死不休一往无前的斗志。
杜猗和他的府兵们士气大振,连同那些被变故惊惶到的犯囚们,都在这紧张的生死关里,体验到了兵临城下的守望相助,这个时候谁都不是个体,也不能再把自己当个体,融进阵里,才有活路。
而这才是凌湙一直以来,要求他们做到的阵队核心,在没有重敌压脚的情况下,人心各有异。
凌湙转头,看见了阵势上的气息转变,对于这些日子以来训练出的结果,头一次给予了赞许般的微笑,“不错,这才是个爷儿们的样子,记住,你们是在为自己挣命,不是为了任何人,只为你们自己,想活,就不要掉链子,现在,全体都有准备听令”
整个队伍所有人,都仰望着阵头的凌湙,气震四海般回应,“全体都有,听令”
周围聚拢的灾民,被这般突起的声势震的不自觉的后退,却叫驱赶他们的马匪逼着列队正前方,迎面夹在凌湙的阵队与马匪们中间。
凌湙与他们枯瘦的眼睛一一对视,声音不带丝毫起伏,“我不知道你们是自愿的,还是被胁迫的,但既然来了,就该想到后果,无论是抱着死志的,还是觉得生不如死的,总该不是一开始就冲着死来的,你们既有往京畿方向去的决心,开始必然是冲着活,可你们也知道了,京畿各路都有重兵堵着,官家不会让你们去扰乱京城生活的,可官家也没有完全堵死你们的求生路,北境有地,你们去了就有活路,一条道走到黑的是呆子,你们何必给人当垫背的拉去死大家都求活,换个方向,所有人都能得救,想一想是不是都散了吧”
灾民们呆滞的眼神在凌湙脸上转,见他没有像对待前面人那样对他们挥鞭子,一时皆沉默的咀嚼起了他的话,然而现实却令他们没了选择,身后的马匪头头从中间驱马上前,砍刀生风的舞在他们耳边,声音粗哑威吓,“想想你们的家小,敢退半步,全都杀了。”
这人一直藏在马队中间,比之与凌湙照面说过话的人还魁梧的汉子,他先是看了眼受伤的二哥,然后才瞥了眼之前与凌湙说话的小哥,再对上凌湙的时候,整个人嗜杀的血气直扑凌湙,扯着厚厚的唇沿边舔了一圈,“小子,皮肉挺细嫩,没见过血吧嘿嘿,回头叫你亲自尝尝从自己身上片下来的肉,拿烫肉锅子涮一涮,绝顶美味。”
说完还嘬了一下口水,似回味什么一样的,眼神凌迟似的将凌湙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丈宽的砍刀扛在肩上,肉坨似的沉坐在马上,可怜马儿喷着鼻气,用尽全身力气的背着骑在它身上的人,蹄陷泥地,一路踩出一窝坑。
凌湙望着他,嫌恶的转了半个马身,一脸遇见什么脏物般,闭气的挥了挥鼻尖,“哪个茅坑里的石头出来臭人呢简直了,自己浑身味儿的闻不见么屎壳郎都比你可爱呢”
论起阵前叫骂,没有人比凌湙更擅长,他激人应战的词汇,那是经过后世网络熏陶的,但凡能受得住的,都是人杰。
这大汉子显然算不得人杰,凌湙都没怎么发挥呢,他就炸了,提着砍刀就要上,险险叫受伤的那位给拦了下来,“大当家的,莫上当,这小子狡猾的很。”
凌湙可惜的看了他一眼,继续煽动那些灾民,“你们别怕,想活的就往边上站站,一会儿我取了这臭虫的命,回头你们就去领了家小来,我允许你们跟着我的队伍一起去北境,你们看,我们这队里有押囚的官差,是配往边城的流放队,路上有驿站可以打尖,是绝对不会哄骗你们送命的,只要到了北境,你们有手有脚的,总能给自己挣条活路吧不比给人当肉盾强想想是不是”
那些灾民本质都是为了活的,见凌湙态度亲和,说话诚恳且有根据,再有队里的差服打底,一时心里都有了偏向,纷纷闪着眼神互望,有胆大的提出了目前的急需,“可旬扬驿已经没人了,我们也没有路上的口粮,大人,您这队里能有供应我们这许多人的口粮么大人,不是小人们质疑您,而是从这里越往西,是连树皮都被扒了的荒凉,取道往北境去至少还有大半月的路,这中间的吃食可怎么解决呢”
凌湙专注的倾听模样,让那人越说声音越平稳,脸上的害怕也渐渐消失,取代的是期望,希翼的盯着凌湙看。
只是他的出声显然激怒了那大汉,砍刀兜头朝他劈去,惊起周围一群人抱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