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贵人反复想起梁皇后尚在时候的情形。
有时候她不得不承认, 她心中其实是骄傲并且自负的。
梁皇后有好的身世又如何呢
容颜比不过她,爱宠比不过她,就算用尽手段, 也就落得一个香消玉殒撒手人寰连自己的儿子都顾不上。
这十年, 她在宫中独宠, 任谁也不是她的对手,哪怕身家再好也要在她面前低头。
就说那谢岑儿刚进宫时候, 还不是对她客客气气,旁的话都不会多说
她没想过自己会有这么一天,便仿佛是什么都不是了。
陈瑄把宠爱那么不留情地收回去,又塞给她一个注定无法有什么母子感情的陈耀, 却还让陈耀去了北边。
虽然她心里也想着陈耀若将来能回来做个太子, 大约也能算陈瑄对她的感情尚在。
但现在局面已经清清楚楚, 陈耀是不可能回来了,他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就是留在琅州,作为琅王安抚住北方四州。
这世上没有哪个皇帝会把自己属意的继承人放到那样危险的地方。
既然回不来,便意味着前面所有的想象都是一场空。
一场空, 也仿佛是她这十余年的恩宠,到头来剩下的就只有一个贵人的位分, 除此之外她一无所有。
她心中满满都是不甘、怨念这些她以前从来不认为自己会有的情绪。
她发现她并不能接受这样从云端跌下的落差, 她无法平静, 也不可能平静。
雨下了一整夜,第二天一早仍然没有放晴的迹象。
乌云滚滚,雷声隆隆。
张贵人在宣华宫还是见到了冒雨进宫来的郑夫人与她的女儿郑嫒。
郑夫人的夫家姓郑,郑家是在韦榷当年北伐之后,才往康都来的。
来得晚,便意味着出头难。
郑夫人的夫君郑勤如今只是个十八曹尚书郎之一, 想再往上升已经不太可能,家里就这么一个女孩儿,想去巴结京中那些世家大族,郑勤又有些拉不下脸面,于是郑夫人便提议,要么干脆往宫中送。
郑夫人道“如今谢贵嫔主事,已经有个裴婕妤出了头,听说行宫中又有一些美人,现在陛下身边不再如从前那样了。若能得宠,哪怕不怀孕,只要能在陛下面前说几句话,咱们家不就有前程了”
郑勤原本也不同意,但经不住郑夫人反反复复这么提议,最后还是应了下来。
两人商量着原本是想往谢家送礼,不管是公主或者是周氏又或者是梁氏应下来,能搭句话就行。
谁知谢家如今是闭门谢客,谁也不见,他们的帖子和礼物根本就没能送过去。
如此又绕了两圈,最后是绕到了张贵人身边的内侍钱元这里。
钱元在张贵人身边这么多年,在外面张罗都是他出面,认识的人多,关系也好攀,尤其现在张贵人显然失宠,他比往常更好说话一些。
于是郑夫人准备了厚礼,果然便与钱元搭上了话。
搭上钱元,郑勤是觉得不妥的。
他道“张贵人显而易见已经失宠,这么把女儿送进宫去,要是跟着一起失宠,岂不是这辈子都深陷宫中了”
郑夫人却道“郎君换个角度想想,现在张贵人失宠,恐怕就是想有个人能帮她一把呢咱们女儿进宫去,张贵人帮着她去争宠,说不定比在谢贵嫔那边更好”
郑勤思来想去,最后想到自己身上这闹心的官职,幽幽叹道“且试一试,若是不行也就罢了。”
郑夫人拍着胸脯道“郎君放心,这是没有不行的”
此时此刻,郑夫人带着女儿郑嫒由宫人引着先在侧殿整理了仪容,把外面打湿的衣裳拿在火盆边上先烘干了一些,然后重新穿戴整齐了,才去正殿见张贵人。
郑夫人跟在宫人身后,一进到殿中,便先看到一个妩媚多姿大美人从里面走出来,她愣了愣,没来得及反应,便被一旁宫人提醒了低头行礼。
她反应过来那人便就是张贵人,于是急忙低眉顺眼地上前去行了礼。
张贵人慢条斯理地在小几后面坐了,先看了看郑夫人,又看了看跟在郑夫人身后一步远的郑嫒,然后才叫她们起身来。
看着郑夫人和郑嫒母女两人在殿中站定了,张贵人没叫她们坐下,却问道“我听说你夫君郑勤也不过就是尚书郎,依着魏朝礼仪,你能叫夫人么,还是你本身名字就叫夫人”
这话一出,郑夫人脸一下子红透了,她抿了下嘴唇小心看了一眼张贵人,道“郑家早年有侯爵传下,如今还能算是夫人。”
“原来如此。”张贵人可有可无地点了头,指了指旁边的位置让她们母女二人坐,“我昨日就在想着,我现在是不如从前了,怎么还有人求上门来听着来历也不怎么出挑,便想着见一见看看到底是什么人呢”
这话一出,郑夫人倒是没什么,一旁的郑嫒却有些坐不住了。
她刚想说什么,却被郑夫人一把按住。
郑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