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次用兵, 事实上都是军备钱粮和人的调用。
军备钱粮的重要性,则可以用一句兵法上的话来概括军无辎重则亡,无粮食则亡, 无委积则亡1。
这一切更本质一些便就涉及到了钱朝廷的赋税、收入。
而人的调动, 除开将军用兵得当之外,就还涉及到一个向民众征兵的问题。
陈瑄对北边用兵一直以来是算得上谨慎克制, 并非是穷兵黩武之君。
所以在此时此刻,承香殿中有大臣提出议和的时候, 他并没有表现出任何态度的偏向, 是赞同还是反对。
他就只是听着自己的臣子们从不同的角度表达着他们的看法, 不同人站在不同角度提出的看法, 或者有一些带着私心,或者有一些带着偏见, 但又都是有可取之处。
若不论其他, 陈瑄他自己是自然希望立刻占了平郡,最好接下来把整个琉州都收入囊中。
但显然以目前的情况来说不太可能, 一来当然是补给问题, 就算有珠州作为后盾,还有玉州军一起协调,可北方的天气已经完全变冷, 冬天作战的消耗是远大于其他季节;一来便是, 窦傲和北族人在琉州经营已久,他们更擅长在琉州的冬天作战,卢衡就算是常胜将军, 但也是南方长大的人,实在难讲有多擅长在北方的冬天作战。
这两点足以让陈瑄踟蹰。
可就算踟蹰,他也不那么想去议和。
别人或者都忘了, 可他还记得当年琉州怎么丢的。
当年魏朝丢掉琉州,便就是起于议和,那时候北方的胡人政权刚刚成了势力,南下攻打琉州,当时封地就在琉州的平王陈锋被胡人打得落荒而逃,最后选择了与胡人和谈,在和谈之后的第一年,胡人直接翻脸不认人杀了平王占据了整个琉州。
失去了琉州的魏朝,再没有能抵挡胡人南下的天堑,之后数年内,先有外敌再有内乱,再之后就是仓皇逃窜到康都来。
陈瑄不想和谈。
尤其不想和这些胡人和谈。
朝议一直到了晚上也并没有得出一个结果。
陈瑄看了看天色,还是决定先放了诸位大臣离开。
一整天都在承香殿绞尽脑汁唇枪舌剑的臣工们于是就在夜雨之中离开皇宫各自归家。
安王陈璎在宫门口追上了已经快要上牛车的梁熙,厚着脸皮蹭上了丞相府的车。
“丞相觉得陛下想要议和吗”上了牛车坐好,还没等车往前走,陈璎就迫不及待地就开口问了。
梁熙先用铜钩拨了一下几案边茶炉中的炭火,把茶壶放上去烧了水,然后才不紧不慢地看向了陈璎,笑了一笑,道“陛下应当还没定下心中想法吧”顿了顿,他又从几案下的小抽屉里面取出了茶叶,询问地看他,“殿下要用一点茶吗”
“我来、我来。”陈璎伸手接了梁熙手中的茶叶茶碾等物抢着要自己煮茶。
梁熙看了一眼陈璎的动作,倒是也没多说什么,只是往窗外看了眼。
此时此刻官道上倒是车水马龙,各路官员们的牛车随从,几乎让皇宫外这条宽阔的道路都堵塞了。
“先送殿下回去吧”梁熙说道。
“也不瞒丞相,我今日是觉得议和好的。”陈璎看向了梁熙,“但陛下的态度看着不太像想议和的样子,但朝廷今年也难过,若把银钱都用在了北伐上面,明年要怎么过呢”这话在承香殿的朝议中,他身为大司农,但并没有直接这么说,显然是心中有所想法的,“只是这话,我却也不敢与陛下直接说,怕陛下恼火。好不容易胜了这一次,我偏偏仿佛像是泼冷水的。”
“殿下若直说,陛下也不会怪罪的。”梁熙抬眼看向了陈璎对这位安王,他倒是没什么恶感,他便就是一个中规中矩的宗亲,作为陈瑄的亲兄弟,一直以来安分守己,一直都十分中庸,“或者殿下直接与陛下说了更好,毕竟身为大司农,钱谷之事,殿下所知更清楚。”
“以前是敢的,自从大皇子出了事,我就不敢了。”陈璎叹了口气,“我怕陛下多想。”
这让梁熙一时间也不知能说什么了与陈瑄膝下一只手能数过来的子嗣相比较,安王膝下那十几个儿女,他的担忧也不能说完全没有由来。
“我也是没办法。”陈璎拿起茶炉上的壶冲开了杯子里面的茶末,“丞相也知道,我向来都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人,这要是能打,钱谷之事扯得过来,我一话不说立刻双手双脚支持陛下用兵。今年虽然略有富余,但冬季用兵不是一回事”
“那便就直接给陛下上奏就行了。”梁熙看向了陈璎,语气平静,“在此时此刻,陛下会更愿意听实话的。”
陈璎纠结了一会,还是拿不定主意。
梁熙没有催促。
很快,牛车就到了安王府外面停了下来。
陈璎犹犹豫豫地看了梁熙一眼,最后抓了抓头发,愁肠百转地与梁熙告辞了。
梁熙目送了陈璎进到王府中,然后才吩咐了车夫往丞相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