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雨, 总是热烈又澎湃。
哗啦啦的大雨与逼人的暑热交织,轰隆雷声仿佛要把天都震裂。
雨水之中, 花树昂然挺立生机勃勃, 疾风吹过,带来人所期盼的凉意。
潮湿和闷热却是不甘示弱的,或者不用等到太阳再出来时候, 只要雨势小一些,那腾腾热意就能笼罩万物。
明艳而蓬勃。
而初冬的雨便不同。
在呼啸的北风中, 雨水沉闷而断续, 没有什么雷声激烈,只有无穷无尽的压低的阴霾的天际。
冷雨先把万物都浸透, 再有北风吹过, 会让人感觉到浸骨之寒。
这寒意就如附骨之疽无法散去, 并且会因为一场场的雨,变得更加肆意横行。
放眼望去全是深深浅浅的灰与黑,树木枯槁,落叶满地。
冷漠而无望。
谢岑儿在窗边站了一会儿,听着玉茉说起了承香殿的事情。
在宫中, 陈瑄自然是万众瞩目的中心,他身边发生的所有事情都会被后宫中人看在心里。
他中午用膳时候宣召了新进宫的美人们, 当然便会立刻传遍整个后宫。
“陛下宠幸新进的美人, 也不是什么稀奇事情吧”谢岑儿等着玉茉说完了, 才收回了目光看向了她,“没什么好多说的。”
玉茉悄悄抬头看了谢岑儿一眼, 应道“奴婢知道了。”
谢岑儿再次看向了外面那细密的雨幕,陈瑄会宠信和宣召新进宫的美人根本不是什么值得去注意的事情,裴美人得宠只是迟与早的事情, 她没有必要对这件必定要发生的事情倾注太多注意力。
她闭了闭眼睛,在心里默默排列了一番眼下的局势与之前有什么不同。
首先,太子被废但没有死在之前,陈麟的太子之位和他自己的性命是强关联的,他都是在被废之后就去世,但这一次,起码在此时此刻,没有性命之虞。
那么陈麟之后会死吗她隐约觉得陈麟并不能平安地离开康都去往安城。
第二,她的姐姐谢峦与韦萤的婚事相关的事情,韦苍应当已经回到了京城,只是不知会进什么官,以陈瑄的性格,大概也不会给什么实职,但虚衔并不会吝啬。
韦苍既然回到京城来了,那么瑶州军他还能捏在手里吗,如果不能,到时候他还能不能掀起那一场注定了的叛乱
一时之间谢岑儿并不能得出一个确切的结论。
再有,北边的战事,大将军卢衡带着兵马,还有辅助出征的玉州军一起北上,能不能拿下琉州琮州若是能拿下,那么肉眼可见的一统的机会就在眼前,陈瑄还会不会继续对着北边用兵
若要用兵,魏朝承受得起吗
须知一切动兵的基础都是经济,说得更直白一些,就是人和钱。
她依稀记得她前面有涉及到基建的那几个回目中魏朝在南方的经营,虽然繁荣,但却又实际上不安稳当财富几乎全部聚集在豪强地主手中时候,所有受苦的底层百姓都会是不安的星火。
陈瑄之前用兵谨慎,就是出于这方面的考虑。
他不可以肆无忌惮地征兵,也不可以完全无节制地征税。
但前者是人后者是钱粮,没有这二者,用兵无从说起。
梁家之所以会被陈瑄重用到如今其中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梁家作为世家之首,一能安抚世家,二能稳定大局。
一切也不过是博弈和平衡。
陈瑄登基到如今,他巧妙地卡在了平衡点上。
谢岑儿必须承认的一点是,如果换作是她,她是不如陈瑄的。
陈瑄朝堂之上这样几方平衡的情况是她做不到的。
在过去的十几个回目当中,她也有过兴起基建和意起统一的路线,但如今回头去看,抛开了被回档时候的恼火,倒是能冷静评价。
她做得并非尽善尽美,甚至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她所做的一切都不过是在为他人做嫁衣。
因为有一件必须承认的事情是,无论想要做什么事情,都要尊重当前的生产力条件。任何脱离生产力基础发展出来的东西都是空中楼阁,一切看起来的辉煌都是虚假,在一段时间之后,当光环褪去,一切都会变回原本的样子。
她大兴基建的财富和繁荣最终会回到豪强手中,她不顾限制条件发起的北伐和统一,只是看起来的短暂一统,后面有已经注定好的分裂和起义在准备登场。
说到底,不过是一切都没有捷径。
尽管她是穿越而来,她一人,无法改变一个时代。
她想要完美地做一件事情,她想要达成所有的目的而不后悔,只有脚踏实地,没有捷径可走。
想到这里,她又想起陈瑄其实陈瑄对她来说是一个非常好的例子,这个人,抛开他槽点颇多的感情问题不看,只看他是如何治国,就能看出他的智慧。
最好的学习对象就在眼前。
思绪渐渐飘远,她目光再次落在了雨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