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
寅山微微侧身,视线轻移,但并未真正看向对方。
“你认为,不值一看”她沉沉问道。
云雾翻涌了一下,道“区区外物,诸多缺陷,哪里值得”
寅山“你看不到它的可能性”
兽神“看到了,我还看到,人修一旦过于追求这种东西,将会忽视自身修炼,更为依赖外物。”
寅山“器丹阵符,天材地宝,生灵血肉,人族依赖之物愈来愈多,可曾令他们变弱了”
兽神嗓音微沉“此物对实力的提升远胜他物,对人族中的弱小之辈诱惑极大,怎可相提并论。”
听罢,寅山神情未动,只眼眸锐利几分。
“世上第一件法宝诞生、第一颗丹药成型的时候,你是否也是这样想的”
空气似乎抽离了一瞬,对方沉默。
过得些时,语气缓和许多的声音从云雾中传出“无论此物对人族会产生何种影响,待此间事了,便都是无用,所以,不足为虑。”
“不足为虑”
寅山唇齿间呢喃着这四个字。
她抬起头,眼瞳为日光所照,色泽愈发浅淡。
她们身处青冥,目之所及,唯有碧空无尽。
而她却直直地凝望前方,平静地,汹涌地,目光仿佛破开虚空,沿时间的长河逆流而溯,落在那历史的画卷上。
“如果把上任兽神也算作是你,那么你这一生,觉得不足为虑的次数,太多了。”
“什么意思”
“人族穷究肉身奥秘的时候,学会打熬筋骨的时候,探清灵气性质的时候,摸索经脉潜能的时候,转化出第一缕灵力的时候,第一部修炼功法问世的时候,第一个反抗妖族的人出现的时候,第一支修士势力集结的时候,第一座人族城池落成的时候,妖族失去第一块领地的时候”
她边说边缓缓向前走去,待最后一个停顿,她霍然转身,盯住了云雾。
“见证了一切的你,总是以为不足为虑。”
一番话不疾不徐,不露情绪,但那双浅褐眼瞳,却将日光也映得寒凉。
云雾如静止般一动不动。
寅山朝云雾迈出一步。
“如果说那些事太过古老,那我问你,当年初晋洞真但已被人族誉为万古第一天才的李成空,为了给他的法宝镜收集进阶材料而深入妖域,从潜藏蛰伏到搅弄风云,直到明抢数尊妖族至宝,其间上百年的光阴,你为何视而不见”
兽神默然不语。
“因为你觉得不足为虑。那时他的实力,于你而言不值一提,因此你放任他成长,放任一只又一只大妖成为他的养料,一如曾经你放任人族。”
寅山深深地注视云雾,瞳孔缩得细小,愈显得冰冷凌厉。
“当他打上圣山,将你或说是上任的你诛于镜中,你可有感到后悔”
低沉的话音染上嘶哑,仿若海面下涌动的暗流,又像地壳间微末的错动,暗喻着无法预知的危险。
寂静以二者为中心往周围蔓延,空间似被冻结,连风也止息。
许久许久,云雾中响起若有似无的一声叹息,凝滞的空气重新开始流动。
“我不会再重蹈覆辙,”兽神开口道,话音略为滞涩,未有怒意,“等事成以后,我会让人族回到他们原来的位置,抹消所有会令他们变强的可能。”
然而寅山无动于衷。
她移开了目光,眼底风雪凛冽。
兽神话锋一转,意有所指地道“你对那些旧事倒是很了解。”
寅山恢复了往常那般沉谧的姿态。
“应该了解,”她眼睛看着别处,平淡地一语带过,“不忘前事,可鉴将来。”
兽神没有回应。
寅山忽道“之前布置大阵时,兽皇各自为政,你好像对此十分不满。”
大约是被这话勾起了某些不豫,兽神轻声一哼。
寅山继续说道“妖族向来都是如此,你事先没有预想到”
兽神又是一哼,“我只是没想到,过去这么久,它们竟没从人族那里学到半点有用的。”
寅山不说话了。
她看了一眼开始西斜的太阳,随后撕裂空间,无声离去。
云雾飘曳浮游,一阵风吹来,它如烟离散,无影亦无踪。
浪湾湖颇为浩渺,湖面倒映天光云影,开阔明静,人烟难至,宛若世外之景。
湖泊往南,有白雾缥缈,暗香习习,如临仙境。
白雾浓处,始现绿意。但见坡岸平坦,流溢翠色,往雾中延伸出一条木质码头,边上系着一叶扁舟。
沿坡岸往地势高处走,用不了多久,便能看见形如山坳的入口。
此地三山合围,从正上方俯视近似一个“凹”字。靠后的一座有如屏风,左右两座的山脊向前延伸,仿佛一个人面朝湖泊,张开双臂将天婵阙虚揽入怀,两手之间的空当便成了天婵阙与外界联系的唯一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