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德六年十一月初二日,南直隶苏州府东庄,竹树环绕,格调清幽。
一处僻静庵房内,大齐长公主刘雨霏神情坚毅,手捧一本散乱的书卷,目光徐徐扫视屋内众人。
一群黑色便服,身形精悍的武人恭敬站在周围,腰间皆佩戴火铳短刀。
庵房外传来喧嚣之声,一名近侍推门而入,走到长公主近前,低声耳语。
长公主闻言,脸色微变,放下书卷,长叹不语。
众武人面面相觑,半响才忐忑不安问道“敢问公主殿下,是哪里的消息”
“宁古塔。”
刘雨霏沉吟良久,有些无奈道“广德帝派李菊英去了宁古塔,查抄罪臣,听说把蒲老将军的家人打死了。”
众人闻言,莫不震怒
“什么皇帝不是已经将人罢官了吗为何还要斩尽杀绝”
“蒲将军为大齐赫赫战功,没想到最后竟落得如此下场”
“皇帝实在薄情莫须有罪名查抄蒲家,是可忍孰不可忍”
最后,几位近侍齐声道“殿下,当断不断反受其乱起兵吧我等愿追随殿下靖难安民效彷明成祖靖难故事。”
一位文官也上前,跪倒在地道“殿下,百姓怀念太上皇,如婴儿期盼父母,如久旱的土地期盼甘霖,传言广德帝并非太上皇亲生骨肉,他的这个皇帝做得名不正言不顺,普天之下,百姓都知道殿下您深受太上皇宠信,乃是先皇在这世上唯一的骨肉至亲。我朝男女平权,正所谓妇人可定天边天,当此非常之时,还望殿下能为天下苍生计”
长公主挥手示意一众心腹稍安勿躁。
“诸位安静,”
一众心腹并没有安静下来,那文官接着道
“殿下,太上皇东征倭国,生死不明,如今天下未定,南北多警,广德帝为一己之私,却让大齐马放南山,让大军不思进取。先驱逐文官,接着戕害武将大肆裁军,还对一众功臣斩尽杀绝,广德帝所作所为,亲者痛仇者快若殿下再不采取行动,臣恐天下崩坏,就在眼前了。”
刘雨霏见众人难以安抚,语重心长道enxuei
“你等所言的道理,我都知道。只是大齐有一个皇帝已经够混乱了,你们还想有两个皇帝,不怕天下大乱吗多行不义必自毙,你们暂停等待吧,我会亲往南京一趟,最后一次劝说我弟弟,希望他能悬崖勒马,不至于带着大齐陷入万劫不复之境地,至于起兵造反,让千万百姓生灵涂炭,这不是我这个大齐公主应该做的事情。”
“殿下请留步”一位文官抢步上前,跪倒在刘雨霏脚下,扯住长公主袍服下摆,痛哭流涕道
“殿下勿忧各兵团主官都有派使者前来苏州,各方都已通了消息,眼下不仅军队对朝廷不满,民政、工坊反对新政者,也大有人在,只要殿下现在起兵,必定应者云集,旬日之间,南京传檄而定,不费吹灰之力,便可剪除元凶”
刘雨霏盯着那文官,一字一句问道“邓将军和第一、第二兵团,也同意靖难吗”
刚才还滔滔不绝口若悬河的文官,立即哑口无言。
长公主悠悠然道“朝廷最精锐的三大兵团,现在还牢牢掌握在刘堪手中,如果我们贸然起兵,一战不能攻下南京,到时只会血流成河,最后让人坐收渔利。我非不愿做武则天第二,只是父皇对我充满期许,不能让大齐毁在我的手中。”
“时机尚不成熟,多行不义必自毙,等我劝说完刘堪,他再不收手,到时候再说吧。”
一众心腹哪里等得了
他们中间,很多人都是因为广德帝“新政”失去了权势,才聚集到长公主身边,把自己身家性命,前途富贵都押在了这位颇有名望的公主上,搏一搏富贵。
一位谋士怒道“一国难有两主,殿下让我等何去何从如果想让我等去死,就请继续纵容元凶巨恶,如果想要我等侍奉殿下,就请立即发兵,我等誓死追随”
刘雨霏冷笑两声,挥手打断。
“以我对刘堪的了解,他不会满足于此,接下来可能会让士绅免赋,将徭役赋税重新转嫁到百姓头上,南北各省的科考名额,也会发生改变,总之,他会为了照顾文官权利,让大齐渐渐恢复到前明时候,”
“你们多为饱学之士,应当比我更清楚郑伯克段于鄢这篇古文,讲的是什么故事。”
众人面面相觑。
长公主这样的比喻明显有失偏颇。
如今的掌握大权的广德帝不是什么公叔段,而长公主也算不上郑武公。
刘雨霏略显失望道
“看来,你们的书都是白读了。”
长公主将手中翻看的道德经拿起又放下,手持佛尘,语态超然
“故不争,而天下莫能与之争,我好歹与刘堪一起相处十多年,知道我弟弟不是操切的人,如今他之所以这样咄咄逼人,就是要引蛇出洞,现在只要起兵或是违抗,便是中了他的诡计,便会死无葬身之地。你们都把自己当成了郑伯,其实有没有想过,你们才是共叔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