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家中住了两日,杜甫继续出发,北上去往关中道的坊州。
马车越向北行,沿途的情况,令杜甫越是感觉不妙。
路上有数批流民,衣衫褴褛,拖家带口,自关中道南下,去往京畿之地。
这些流民,一个个瘦脱的不成人形,有些虚弱到连走路都无法,只能躺倒在地,两眼望天,哀嚎连连。
杜甫不忍再看,拉起帷帘,就这样一直入了坊州地界。
下了马车,杜甫抬头看去,天空阴沉,又有小雨淅沥而落。
脚下土石泥泞,鞋子刚刚踏到地上,便沉入泥中。
远处的田地,无人看管,杂草丛生,到处都是狼藉一片。
入了坊州府城的官道,街上空旷,无人走动,只有少数穿着蓑衣的典役,正在忙碌着搬运些什么。
杜甫找到一名典役,问清楚府所的位置,深一脚浅一脚的顺着长街,向城中走去。
走到府所的大门前,有不少百姓,聚在场院之中,无论武卫如何驱赶,就是不肯离去。
杜甫向前走了两步,只听有百姓喊道“家中无粮还请大人开恩,开仓赈济”
百姓的喊声,此起彼伏。
府所之中,过了许久,才有一名主簿出来说道“每日正午,府所都会设义肆放粥,难道这样你们还不满足吗”
有百姓哀声说道“府所放粥,一人只有半勺,而且汤水大半,剩余都是麸皮。将筷子插入其中,都无法竖直,实在是无法裹腹啊。”
主簿“关中水旱连灾,哪里都是如此,你们都去打听打听,丹州、延州、庆州、宁州等地,连义肆都撤了,府中放粥已是大恩。”
百姓还想再求,那主簿一声冷哼,却是转身回了府所。
杜甫见状,走上前去,向武卫出示了官文,这才得以入了府门。
刚一走进庭院,适才的主簿走过来,看着杜甫迟疑问道“可是校书郎杜少陵”
杜甫看向那主簿,问道“敢问”
主簿“去年的年初,某曾随上官去往长安述职。上元节那日,参加鼎元文会,又向杜少陵讨教了诗赋。”
杜甫渐渐有了印象“您是谢主簿”
谢主簿点头笑道“杜少陵待人以诚,又为人低调,谢某印象尤新。”
杜甫连道谬夸,又看了一眼门外,向谢主簿问道“杜某一路行来,见流民不绝,关中大灾,究竟情况如何”
谢主簿先是给了一個噤声的动作,接着看了看左右,最后拉着杜甫来到无人之处,开口说道“关中遭灾,城中情形,你知晓便是,但莫要声张。”
杜甫不解“治下天灾,百姓困顿,为何不能声张”
谢主簿“朝廷看地方上的政绩,从来都是以税赋为尺。一州之地,今年上缴税赋,至少不得少于往年,州府上下官员的中勾绩评,才有可能会拿到上等。只有拿到上等,官员才有机会向上升迁。”杜甫“那灾祸来了,也不能瞒而不报。再说了,州中遭灾,倘若不救,税赋自然也就没了,又如何拿到绩评上等”
谢主簿“你这话,其实含了两问,我挨个解释,你就能明白。”enxuei
杜甫“愿闻其详。”
谢主簿“关中水旱连灾,从今年五月开始。原本各地州府只是以为,这次灾害,顶多持续两三个月就会结束,故而为了绩评,在上报朝廷的时候,只是报了轻灾,并没有向朝廷请援。”
杜甫“这场灾害,从五月一直持续到了十一月,足足有半年了啊。而且,灾害范围波及到了整个关中道和周边县城,已经不能算是轻灾了,应当向朝廷如实相告,再提请援助才是”
谢主簿“换做是从前,或许是这般做的。但是,如今右相换成杨家郎,那位乃是度支司出身,对税赋一事看的极重。所以,吏部对于地方官员的考评,无视何种理由,一切皆以纳贡缴税为准。这就造成了州府官员,都不愿因为上报灾害一事,而影响到仕途。”
杜甫“如实上报灾害,怎会影响仕途”
谢主簿深深看了一眼杜甫,摇头道“这官场里面的弯弯绕绕,杜少陵怕是不懂。我举个例子,你怕是就能明白。就拿相邻的坊州和宁州来说,倘若两地同时遭了灾,坊州上报朝廷,说是今年的税赋大减,希望朝廷同意开仓放粮,再从其它州府援粮;而宁州却说,治下虽然遭了灾,但州府上下团结一心,官员身先士卒,不仅将灾害降到最小,还能按照既定的数额,向朝廷上缴税款。你说说看,朝廷会赏识哪一州的官员”
杜甫一愣,喏喏不言。
谢主簿无奈笑道“朝廷对比两州的表现,会得出这样两点结论。一、坊州、宁州的确遭了灾,但并不严重;二、坊州官员治理水平低下,无法为朝廷分忧,宁州官员不仅交了税赋,而且治理了灾害,应当被嘉奖。”
杜甫思虑后又问道“各地有水文、天象、农司官员,灾害情况都会上报给朝廷,难道朝廷不看”
谢主簿“李林甫为右相时,想必是看的。不仅看,他还会派下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