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的朝会,李隆基脸色铁青的坐在御座上,环视朝中众臣,良久未语。
文武百官见久未理政的李隆基,突然重开朝会,面面相觑,心中都是不安。
李隆基沉声喝道“吐蕃进犯沙州,陇右四处生乱,朕却是这殿中,最后一个知晓的”
百官闻言,纷纷稽首称罪。
李隆基看向座下最前方的李林甫,问道“朕听闻,王鉷司掌大碛商路之后,大肆敛财,失德于陇右诸州,使得边民皆附吐蕃,可有此事”
李林甫面色平静,慢慢点头道“确有此事,老臣当初举荐王鉷,有失察之责,辜负圣恩,却是有罪。”
此言一出,百官皆惊。
李林甫说出这段话,就等于是彻底放弃了王鉷,给后者定了罪。
李隆基又问道“安西数个月前,就有奏疏呈至三省,言明王鉷之罪,这些奏疏却被扣了下来,可有此事”
李林甫迟疑片刻,不发一言。
李隆基见状,看向一侧的杨国忠。
杨国忠心领神会,从怀中取出安西状告王鉷的奏疏,又大声说道“陛下,此疏三月之前,就已入了朝中,右相故意隐瞒,就是为了包庇王鉷”
李隆基盯着李林甫“右相,杨太府说的可是实情”
李林甫“启禀陛下,奏疏是老臣扣下的,但并非是为了包庇王鉷。”
听见李林甫亲口承认扣下奏疏,李隆基怒极反笑“朕原本深信右相不疑,视你为左膀右臂,到头来,你就是这么欺瞒朕的”
李林甫先是叩首,接着从怀中取出数份奏折,摆在殿中的地上,向李隆基说道“这些皆是从陇右来的奏折,其中大部分都是羁縻州来的状告,还请陛下过目。”
李隆基一愣,接着看向身旁的高力士,后者取了奏疏,又拿给皇帝来看。
奏疏之中,有安西镇守使们的状告,也有边疆互市署的状告,还有异族小国的状告。
被告之人五花八门,其中有王鉷、河东裴氏、京兆韦氏、河东柳氏、弘农杨氏、河南宇文氏
所告的罪名,大多只有一条,就是霸占商路,勾结串通,共谋私利。
李隆基看着一长串的世家名号,其中甚至还有不少是皇亲国戚,慢慢也察觉出事情有些不对,开口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李林甫“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大碛商路的局势败坏,也并非王鉷的一人之功。大碛商路获利颇丰,自从这条消息传开之后,有不少人挤破头都想从中分一杯羹。”
李隆基听见这话,慢慢明白了其中深意,随之而来的,却是深深的恼怒。
大碛商路乃是他看重的税赋来源,当初在责办之时,就已经下了圣旨,严令不得有失。
没想到,自己的一番话,却被不少人当做耳旁风,在里面胡作非为,不顾朝纲,肆意攫利,最终引发大祸。
李隆基想到这里,放下手中的奏疏,看向李林甫开口说道“右相所言不假,此事牵涉甚众。”杨国忠见状,急忙喊道“陛下莫要忘了,右相私扣奏疏,乃是欺君的大罪,不能轻饶”
李林甫再次叩首“陛下信任有加,将政事托于林甫,老臣每日殚精竭虑,惟恐有负圣恩。大碛商路牵涉甚众,又引得陇右人心不稳,臣不愿使得陛下为难,故而先扣下奏疏,与那王鉷相教,想先行寻出解决之道。却不料王鉷办事不力,未能解决营产之争,这才使得安西诸州离心,陇右大乱。臣有大过,还请陛下降罪”
李隆基看着面前的那一堆奏疏,心中开始思虑,应当如何处置此事。
在大碛商路争端这件事上,王鉷身为直管的主官,未能完成自己交代下去的任务,埋下了大乱祸事的种子,论罪过,自然是最大。
而河东裴氏、京兆韦氏、河东柳氏等等世家,逐利而行,结党营私,以私营取代官营,损害内库税赋,本应也是重罪,但考虑到牵涉甚众,只能根据罪行的轻重,挑出其中危害最大的一家或两家,从严查办,以儆效尤。
至于李林甫,私扣奏疏,的确有欺君之嫌,但那些犯事的世家之中,有不少与皇室素有渊源,倘若得知此事,自己却也是难办。所以,李林甫此举,目的是为了分忧,虽然行事失了偏颇,但本意却是好的。
想到这里,李隆基叹了口气,开口说道“吐蕃犯边,陇右生乱,兵部速速拿出方略。至于王鉷,押回长安,先收监入大理寺,严查办理。”
一番布置下来,唯独漏了对李林甫的处罚。
明眼人都能看出,对于李林甫的欺君之罪,陛下这是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杨国忠见李隆基起身离去,一脸愕然。
李林甫站起身,冷冷瞧了一眼杨国忠,离开了大殿。
出了皇城,回到府中,李林甫坐在堂中,其子李岫侍在一旁。
李林甫慢慢说道“周钧与贵妃有了私情,老夫本以为此事败露之后,万春公主会被判下和离,杨家也会一蹶不振,却不料事有蹊跷,最后两家居然得以脱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