灞川南丘有一块荒地,距离别苑不远,如今被圈成了练兵场,禁止任何人靠近。
身为周钧的亲兵,孙阿应及一众唐卒,从流民中选取了三百人,带到了练兵场,开始按照焉耆隐门的锻炼之法,每日操练不停。
这些青壮都是仔细检查过出身的良人,又经历过流民的艰辛,所以肯吃苦,心性好,训练起来也格外的努力和认真。
这一日,孙阿应督导完青壮的训练,骑上马,打算返回别苑。
练兵场外瓮的入口处,几名武卫围着一个人,正在盘问着什么。
孙阿应策马过去,武卫们连忙唱喏,又让开了一条路。
孙阿应低头看去,只见一个衣衫褴褛的小郎,跪伏在雪地之中,无论其他人怎么催赶,就是不肯离开。
孙阿应见这小郎有些眼熟,开口问道“你是何人”
听见孙阿应的声音,那小郎笑着抬起头来,脸上早已被冻得通红。
孙阿应看清来者的容貌,吃惊的问道“你是那日的”
小郎抖了抖身上的落雪,用着颤抖的声音答道“小人名叫班哥儿,孙队头倘若不嫌,可尽呼某为阿班。”
孙阿应看着班哥儿,疑惑问道“你来做什么”
班哥儿小心翼翼的从怀中取出一包裹,又里三层外三层的打开。
孙阿应定睛一看,包裹里面放着一缗钱。
班哥儿将包裹举过头顶,呈向孙阿应,口中说道“孙队头江湖救急,某今日是来还钱的。”
孙阿应有些意外,接过包裹,只见那五百钱擦的锃亮,穿钱的绳子也是上好红麻,铜钱上尚且带着些许温度。
将包裹捆上,孙阿应沉默片刻,盯着地上的班哥儿问道“这些钱是如何来的”
后者恭敬答道“某与同伴们,每日上工,一文钱一文钱的积攒了下来。”
孙阿应眉头皱起,对班哥儿说道“手掌打开,举起来。”
后者依言照做。
孙阿应见班哥儿的手掌上,尚有血茧和伤痕,知道后者所言非虚,不由叹了一声。
翻身下了马,孙阿应朝武卫们挥了挥手。
待武卫们唱喏后离开,孙阿应向班哥儿温言道“起来说话吧。”
班哥儿抹了抹脸,艰难的从雪地里爬起来,站在孙阿应的身前。
孙阿应问道“人可救出来了”
班哥儿用力的点了点头。
孙阿应“都带到灞川来了”
班哥儿应了一声。
孙阿应“灞川辟田营产,正是用工之时,你们只要本分做事,可保衣食无忧。”
班哥儿没有回应,突然又跪了下去。
孙阿应一愣,问道“这是做什么”
班哥儿“孙队头,某想要投在您的麾下,做一名唐卒。”
孙阿应闻言,上下打量了一番班哥儿。
十二岁的小郎,先天营养不良,后天缺少饱食,不仅身材有些矮小,浑身更是见不到什么肌肉。
孙阿应摇头道“兵卒尚武,骑射枪弓,样样不可缺。就你这一身干柴,怕是连盔甲都穿不动,还是老老实实去灞川做工。”
班哥儿跪伏在地上,丝毫未动,口中兀自说道“孙队头,阿班上了战场,一不怕痛,二不怕死,你就收下我吧。”
孙阿应不为所动,翻身上了乘马,说道“兵事凶险,过了今日,尚且不知可有明日,你莫要多言,回去安生过活。”
说完,孙阿应不与班哥儿多加争辩,便策马离开了。
右相府上,偃月堂。李林甫坐在蒲席上,看向庭院中的落雪,不发一言。
佘红芝侍在李林甫的身旁,一身赤霞襦裙,又披着罗锦,曲眉丰颊、娉婷袅娜。
她手中拿着阚册,一边翻一边说道“凉州城中有一内坊,坊墙为土石,又有望楼和瓮城,部曲成千,守备森严,常人不得近之。细作查明,此坊记在金家名下,金家家主是一個名为金凤娘的女子。”
李林甫轻轻点头,示意自己在听。
佘红芝继续说道“周钧身为互市监又武威郡代刺史时,处置粮荒、抓捕康家、大破马匪、长行大碛等等事务中,都有金家的身影。妾身认为,欲查周钧,当从凉州金家入手。”
李林甫听完,开口说道“外职臣工,大多都会在州府中添置地产,又私养妾婢,周钧自然也不免俗不过,凉州金家的确是一个线索,继续查下去。”
佘红芝躬身称是。
就在这时,门外跑来一人,口中直呼道“父亲,灞川有事”
李林甫定睛一看,见来者是李岫,不由怪道“大呼小叫,成何体统”
李岫见佘红芝在场,面上一愣,口中本想说的话,也吞了回去。
佘红芝向李岫行了拜礼,刚想站起身先行离去。
李林甫叫住了她,又向李岫问道“你刚才说灞川有事究竟是什么事”
李岫瞥了一眼佘红芝,口中低声道“是关于周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