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堡城之战,又持续了数日。
每一天,不断有唐卒战死在沙场。
而那座屹立在山脉谷口处的城堡,宛如怒潮之中的砥石一般,岿然不动。
唐军死难者的尸体,顺着悬崖跌落入谷底,引来食腐动物的啃啮,腐肉尸血将恰和日河染成了暗红,数月不得褪色。
河川两边的植被,枯黄落败,使得下游的牧民,不得不迁徙离开,数年之内无法回到故土。
战争打到这个份上,就连朝廷派来的监军都看不下去了。
这一日,孙监军去了哥舒翰的帅帐,向后者谏言,不能总是寸功未进。
哥舒翰待监军走后,又喊来了李光弼。
瞧见哥舒翰脸上的表情,李光弼眼睛一亮“时机可是到了”
哥舒翰再次提醒他道“光弼,一旦跨出了这一步,可就没有回头路了,你要想好。”
李光弼沉默片刻,对哥舒翰说道“数年前,朝廷曾令王都护领兵协助董延光攻伐石堡城,都护拒绝,光弼忧虑朝廷对其不利,故而劝说都护出兵。王都护这般对光弼说道,忠嗣平生初愿,难道只是追求显贵吗如今力争一城,得到了它也未能遏制敌人,没有得到它也对国家无害,忠嗣怎么能以数万人的生命去换取一个官职呢”
哥舒翰听见这话,双手握成拳头,指节发白,尤不自知。
李光弼“除了王都护的这番话,光弼领这偏军,还有其它原因。一来,朝廷视北藩如眼中钉、肉中刺,不达到削弱的目的,定不会善罢甘休。二来,河北局势混乱,安禄山收编奚人、室韦人为己用,又有突厥和铁利旧部为虎作伥,倘若骤然发难,河东河南二道几乎无力抵抗。”
哥舒翰“这三千偏军,蛰伏于凉州长行坊中,他日倘若河北有事,可作为一只奇兵。”
李光弼“正是如此。”
哥舒翰沉吟片刻,又对李光弼说道“明日军议,你我需要演一出戏。”
李光弼点头,唱了一声喏。
第二日,军议帐中,鉴于石堡城久攻不下,哥舒翰向众将问策。
李光弼站出来说道“某有一策。”
哥舒翰看向李光弼,问道“何策”
李光弼“愿请三千精兵,向北绕过山麓,穿插敌阵后方,与中军里应外合,夹击石堡城。”enxuei
一旁的孙监军,面对石堡城,正苦于无计可施,听见李光弼的这番话,不禁大喜道“仔细说来。”
李光弼拿来舆图,指着石堡城的北方说道“此处有一隘口,直通蒙赤,可以绕行至敌军的后方。”
哥舒翰瞧了舆图,开口说道“那隘口地势险要,又靠近吐蕃三都军的大营,倘若敌人早有防备,岂不是自投罗网”
李光弼将手按在舆图上说道“关键在于两個字,一个是快,一个是精。行军要快,士卒精锐,趁敌人不备,直接通过隘口,进入蒙赤山区。”
哥舒翰装作一副沉思的模样,思虑良久后摇头道“此策太险,不妥。”
李光弼急道“总好过每日这般坐视儿郎送死”
哥舒翰闻言大怒,痛骂李光弼不识兵法。
李光弼也不相让,卷起袖子,张开嘴巴,将这些日子的怨气,统统发泄了出来。
眼见场面越来越乱,孙监军连忙站出来,控制住局面,又对李光弼问道“李将军,此策胜算几何”
后者想了想,回道“七成。”
哥舒翰闻言冷笑道“竖子无谋,信口雌黄。”
李光弼怒极,甩开拉架的诸将,向哥舒翰沉声道“李某可立军令状”
哥舒翰额头上青筋暴起,喝道“好这可是你说的”
说完,哥舒翰看向帐中,又喊道“高秀岩张守瑜”
两位将领站出来,又唱了喏。哥舒翰“大军休整三日,三日之后,你二人身为先锋,带兵攻城,倘若攻不下,提头来见”
高秀岩和张守瑜躬身应下。
哥舒翰又将视线转向李光弼“至于李将军,你想立军令状,本帅就成全你三日之后,倘若本帅看不到你出现在战场上,就判你部贻误战机、拖累三军”
李光弼没有理会众将的劝说,梗着脖子应了下来。
另一边,左厢军营。
伍克第坐在地上,背靠营帐,眼神呆滞看着来来往往的士卒们,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的父亲,伍向谷苦着脸走了过来,坐到儿子身边,长长叹了口气。
伍克第看向父亲,开口问道“阿耶,怎么了”
老伍开口道“刚刚从军典官那里得了消息,我们父子二人被编入了新队,怕是过了几日,还要再上战场。”
伍克第面无表情“阿耶,有些事情我想通了。队副那句话说的在理,怯懦于战,唯死而已伸头缩头都是一刀,只不过是早晚的事罢了。”
老伍重新站起身来,不停在原地踱步,口中低声说道“你的兄长都死于战事,伍家如今只剩下你一根独苗。况且你一把年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