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西沉,花灯燃亮。
与宵禁后的长安城不同,入夜后的灞川街市,街上的行人不减反增。
灞川湖面上的短舟和画舫,在船的头尾点起了灯笼,将整片水域映照的宛如缀着繁星的夜空。
周钧靠在窗边,看着右手中那枚花鸟纹的银球香囊,眉头微微皱起,整个人如同入定一般,一动未动。
软席上的女子慢慢睁开眼睛,先是打了个哈欠,看见周钧,一个激灵,连忙爬起身来。
周钧将香囊放入怀中,又看了一眼萧清婵,问道“醒了”
萧清婵飞快整了整襦裙,小声答道“教二郎见笑了。”
周钧摆摆手。
萧清婵低下头,四处看了看。
周钧“屈家和樊家采购了用度,刚刚回到灞川,画月去帮着清点了。”
萧清婵听见,站起身说道“那婢子也去帮忙。”
周钧“一起回别苑,走吧。”
说完,二人一起出了酒楼,来到灞川街市之中。
顺着长街一路向坊口走去,在人潮之中,萧清婵跟在周钧的身后。
看着身前的男子,萧清婵眼中转动着流光,有心想要说些什么,但一番思虑之后,终究只是无言相伴。
入了灞川别苑,周钧刚一踏进大门,就瞧见外苑里的人们神色慌张,来去匆忙。
周钧拦住一人,开口问了。
那人瞧见是周钧,连忙唱喏道“二郎,大事不好,殷公他”
周钧心中一个咯噔,问道“殷公他怎么了”
那人咬牙说道“就在今日,殷公又犯了癔症,穿着戏服说是要去赏花,去了中苑水榭的凉亭,旁人没拦住,一头栽进了湖里。”
周钧倒吸一口凉气,丢下旁人,快步走入中苑,又来到了殷公的小院。
院外,几名殷公的随身侍从,被脱了上衣,绑在木柱上,一边挨着鞭笞,一边大声惨叫。
周钧没理会这些人,直接跨进院门,入了殷大荣的卧房。
请来的大夫正在为卧榻上的殷大荣把着脉,庞公和玉萍也在房中。
周钧见状,慢慢退到一旁,等待结果。
片刻之后,大夫站起身来,来到庞公面前,先是躬身行礼,接着说道“伤寒之邪,又心症拘结,脉浮紧而无力,病日甚也,恐命至无多。”
庞公听见这话,面色一紧,又朝大夫问了几句,最后闭上眼睛不住摇头。
周钧叹了口气,自己虽然有蒜精这样的外伤灵药,但对于殷大荣的癔症再加上伤寒,却也是无能为力。
大夫开了缓神续命的方子,告了一声罪,便出了小院。
庞公坐在轮舆上发愣,玉萍在一旁抹着泪。
周钧则出了房门,让下人们去准备药汤。
昏迷不醒的殷大荣,服下了药汤,一直未见醒转。
周钧劝庞公先回去休息,他来守着,后者却只说不碍。
时间来到亥时二刻,门外虽然万籁俱静,但殷公的宅中却是灯火通明。
周钧侍在卧房的门边,玉萍精力不济,在一旁打着瞌睡,庞公却睁着眼睛,看着床上的殷大荣,未见疲倦。
玉萍终于支撑不住,慢慢睡了过去。
周钧呼来婢女,将玉萍扶到厢房中休息,自己又陪着庞公等在屋内。
又过了两刻钟,殷大荣先是一声长长的呻吟,最后睁开了眼睛。
周钧连忙找来下人,端来清水和食物。
殷大荣看着屋中,摇了摇头,虚弱不堪的说道“请庞公和二郎留下,其他人都出去吧。”
其他人依命离去,周钧又推着庞公的轮舆,来到床前。
殷大荣看向二人,笑着说道“大荣怕是迈不过这个坎了。”
周钧开口想安慰两句,但殷大荣早已看破一切,先一步说道“如此也好,该来的总会来的。”
庞公轻声问道“可有未了的心愿”
殷大荣张开嘴巴,想要说些什么,最后叹道“心愿却是有的,只是不能实现罢了。”
他想了想,又对周钧说道“二郎,窗边的茯柜,最上一格。”
后者依言,从柜中取出一方丝绸包裹的物什。
得了殷大荣的首肯,周钧打开丝绸,里面躺着一件錾刻着玉兰花纹的发簪。
庞公看了一眼,又朝殷大荣问道“张七娘的遗物”
后者说道“是,大荣死后,请将此物与棺柩合葬。”
庞公轻轻点了点头。
看见那发簪,殷大荣也来了些精神,只见他挣扎坐起身来,对庞公和周钧笑着说道“大荣一生坎坷,唯有两段日子却是最开心的。其一是搬到灞川别苑之后,不受他人打扰,平平和和过了这最后的两年;其二就是年幼时,跟着戏班去了南宫县,遇见了张七娘。”
周钧听闻此言,心中感伤。
殷大荣心爱的女子,被迫入了宫中成了嫔妃,他甘心自残身躯,只为留在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