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误会了, 我不是说人不可以逃避。”
叶棠不想说“只有活着才能用自己的双手保护住自己想保护的人”这样的大道理,她知道现在的韩卫不想听也听不进去这样的话。
“这个世上让人痛苦的事情太多,而人类的精神没有办法战胜所有的苦难。所谓‘只要坚强就能克服逆境, 只要坚强就能战胜痛苦’不过是一种刀没扎在自己身上不觉得疼的想当然罢了。”
“在看不到希望的痛苦面前,人类就是会不堪一击。”
每个人的人生经历不同,每个人的承受也能力不一样。不是说同样的困境有些人没撑过去,有些人撑过去了,有些人在困境中开辟出新的道路, 那些撑过去的人、那些开辟出新道路的人就有权利去蔑视那些没撑过去的人。
因为那些在这场困境里搏出一条道路的人可能仅仅是运气好, 没遇上能对他造成致命打击的事情。
换作是另一个困境,换作处于另一种人生里,这些曾经的人生赢家说不定也只是连最鸡毛蒜皮的劫难都撑不过去的“弱者”。
所以叶棠并不觉得会感到痛苦就说明这个人软弱,也不觉得一个人选择逃避有什么问题。
“有人喜欢用蛮力突破眼前的困境,也有人愿意选择在问题的面前绕道而行。有时候逃避也不失为一种解决问题的方法,毕竟没人规定你非得去解决问题。”
“有些问题是会自行消弭在时间里的。”
丢脸的、羞愧的、悲伤的……人活于世,总会有一些难以直视的过往, 以及不想想起的回忆。
“只不过——”
叶棠伸出右手食指,指引着韩卫“看”向不远处。
在那里, 有韩卫再熟悉不过的人们。
“队长——!!”
“韩队!!!!!!”
在尸山血海中有一个个的血人挣扎着爬起, 他们满身污浊,浑身都是伤口,一张脸早已不复原来风华正茂的模样,然而韩卫认识他们——他总不至于暴走了一会儿就把自己同伴们的长相全部忘记。
“什么都不听什么都不看,只是自顾自地从讨厌的事情里逃开很简单,用来远离痛苦也很有效。”
“但当你移开视线,但当你堵住耳朵,你除了不用在看到那些会让你痛苦的东西, 也会听不见本可以拯救你的声音。”
与叶棠并肩的韩卫已不再是那个十八岁的文弱男孩儿。
恢复成现在模样的韩卫站在那里,被战友们熟悉的声音灌入耳中。
“韩队、一起回去吧……不是说好了灯我和女朋友结婚你会给我们包个大红包的吗?”
“韩队!我还欠着你两罐啤酒一顿烧烤呢!”
“没人觉得你做错了,老韩。我们都知道你这个人其实比谁都心软,你只是不想看着我们死。”
“我一点都不觉得韩队你可怕吓人!”
“嘿嘿,这点皮肉上的小伤算得什么?没有韩卫你,我们刚才就被害得都爆成一滩泥啦!”
眼眶通红,韩卫已经明白这些他本不该听到的声音是从哪里来的。
——叶棠将韩卫还有其他活着的特警们的情绪暂时连接到了一起,现在他们所有人情绪都在共鸣!
叶棠不会告诉韩卫的是:她给他连通的精神热线的对象,全是她筛选过的。那些觉得暴走的韩卫可怕、把韩卫当作“怪物”的人全部被叶棠当不存在处理。
“韩卫,你知道吗?我一点也不觉得看到敌人尸体会觉得难受的你软弱,也一点都不觉得你发现自己伤害了同伴后感到自责、感到羞愧是矫情。”
“因为你是人。”
“你不是冷血无情的杀戮机器。”
从什么时候开始,为夺走他人的生命感到抱歉都成了一种软弱、成了一种矫情呢?
无血无泪可不是“坚强”,那不过是偏离了人之一道的冷血残忍。
韩卫在是特警以前,他先是一个有着人性的人。
作为执法者、作为国家的暴力机器,对待敌人冷酷无情是应当的。但当他完成自己的任务,回归到“人”这个身份之后,他会有所动摇、他会感到痛苦,他会表现出所有创伤后压力、创伤后应激障碍的反应,这都是正常的。
双手抚上韩卫的脸颊,带着祖母般的宽和,叶棠的精神力温和地抚平韩卫心中那些痛苦的欺负。
“说到底,你只是一个国家公务员。你不是滥杀无辜也没有一点心理负担的毒贩,也不是能从杀人这件事里感觉到快-感的精神病。”
“韩卫,不要为自己有人心这件事感到可耻。”
“——”
肩头耸动,这一次,韩卫是真的产生出一种释然之感。
“还有,”
祖母结束了温柔的摸摸头,化身为严厉的母亲的叶棠用力戳上韩卫心口:“不要太美化死者了。”
和贾马尔那时不同,叶棠可不是故意翻看韩卫的记忆的。
只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