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节的时候, 言月和许映白一起去了一趟咎里。
谈珊琳的墓就在这里,咎里是个小地方,风景却极为秀丽。当年, 谈珊琳就是在这里, 认识了那个来写生的男人。
她葬在一座不起眼的公墓里,和那个男人没有葬在一起。男人自杀之后, 他的家人对谈珊琳敌意极足, 辱骂她不检点, 不知廉耻,作为一个年长、有丈夫女儿的女人, 害死了他们大学才毕业的儿子。
谈珊琳的墓碑也很简单,只是简简单单写了她的名字和生卒年,并没有提到丈夫和女儿。
“我记起来, 妈妈自杀前很崩溃, 说, 是我害了她, 把她的翅膀剪掉了,把她绑在了言家当行尸走肉。”言月低声说。
她失忆的时候, 只记得她自杀的画面,说的话都模糊不清了,也是最近才想起来的。
这么多年。她经常会觉得, 自己像是浓雾里的一艘航船, 不知道该往哪里行驶, 于是随波漂泊, 因为她没有家,没有爱她的父母,她最长体会到的就是扑面而来的孤独, 心像是缺了一大块。
言月还才十一二岁时,便被言高咏一个人扔在一幢空荡荡的大房子里。
因为太害怕,她把自己的毛绒玩具拿出来,她给它们一个个都取了名字,摆成一圈,让自己围在它们中间,来营造一种热闹的氛围,让她觉得,自己不那么孤独,还有人陪着她。
后来,她那么害怕失去秦闻渡,无非也是害怕回归那种噬人的孤独里。
言月回想起来,觉得自己以前,似乎一直有些讨好型人格。
言月含着泪,低声说,“我那时候经常在想,是不是自己太笨,所以爸爸妈妈才会那样吵架。”
许映白英气的眉已经皱起。
他大手握住她的手,看着墓碑,嗓音微凉,“她不配当你的妈妈。”
许映白说话很直接,言月有瞬间的怔住。
他说,“你一点也不笨。”
“况且,这些事情,和笨不笨无关。”
许映白是完美主义者,假设父母给予的爱只是因为孩子优秀,他也不会把这视为爱。况且,父母和孩子,是无法双向选择的,许映白不因为这些不能改变的事情折磨自己。
许映白的家人分组里,一直只有唯一一个人。
他的家人,他的爱人。
以后,他也是言月的家人和爱人。
温度从他手指传来,清明时节,寂静的雨飘洒在天地间,倏而停了。言月心头挤压的痛苦,一点点慢慢散去。
像是乌云散开,终于露出被遮蔽已久的太阳。
是的,她何必因为这些不能改变的事情来折磨自己呢。
一切都已经是过去,她来到这个世界上,已经是个独立的人,谁都无法再阻拦她前进的脚步,在未来的道路上,她会和许映白一起。
她扬起脸,朝他甜甜一笑,“哥哥,走吧。”
许映白的原生家庭也并不幸福,但是,他似乎很少有为这种事情焦虑的时候,甚至很少提起这些事情。
他的性情,总体来说,很是沉稳、成熟、包容。
这份感情,似乎也一直是她在从许映白身上汲取力量,大部分时候,是他在给她情绪价值。
言月想,“哥哥,我平时是不是太脆弱了太依赖你了”
许映白看了她一眼,手指略微收紧。
他淡淡道,“有什么不好呢”
多依赖他一些,最好再也离不开他。
和很多人以为的不一样,许映白其实是个极端的理想主义者。像是冰封的湖面下,藏着的灼然燃烧的火,甚至于,他的爱那么强烈分明,甚至带有浓重的献祭意味。
言月是他在这个世界上的锚点。
没有她,他也是一艘无处归帆的航船。
五月的一个晚上,秦闻渡在家细心收拾打扮自己。
下午他去做了一个新的发型,回来试穿了一下自己的定制西装。
在英国他胖了一些,但是衣服还是按照原来的尺码定做的,穿进去的时候,明显感觉腰和腿有些紧绷,但是还是咬牙穿上了。
言月喜欢冷调的香水,他找了新款的白麝混檀香的香水,细心喷在了自己手腕和脖颈试味,味道浓郁却很清冷,是言月会喜欢的味道。
秦闻渡咬牙拿了五万块,买了一款眼月月以前经常用的某牌包,对于如今的他而言,这一笔开支也不算小了。以前他没怎么给言月买过礼物,言月也懂事,逢年过节,从来不找他要任何礼物。
随后,秦闻渡又去花店预定了新鲜的红玫瑰,打算趁着明天520,去找言月。
他想起言月和许映白的那些流言蜚语,不由得从鼻孔里微嗤一声。
怎么可能是真的。
秦闻渡给自己倒了一点红酒,回想起了以前的事情。
他和许映白之间的关系一直非常微妙,不过,可能也只是他单方面如此以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