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奥多尔轻轻笑了一声。
果戈里后知后觉地挠了挠脑袋。
弯曲的手指捏着接缝线处将笔记本从安井七央手里拎了起来, 手腕再灵活地一拐弯,果戈里看见了几乎一整页的俄罗斯字符。
“写俄文写太顺了。”他皱了皱鼻子,像是不能让安井七央亲自见识这篇伟大的读后感创作感到不满, “我给你念吧。”
世界上应该很少有人在当前处境下会主动提议给他人念自己的文字, 因为那作祟的羞耻感,但是果戈里完全没有负担。
他的坦然令安井七央都有些惊讶。
“那你得认真念。”小姑娘指出,“你不要边笑边念。”
果戈里歪着脑袋,犹豫了两秒点头:“行。”
“念日文。”
他露出轻蔑的眼神, 迅速回答:“我知道。”
于是, 果戈里清了清嗓子,用着从未有过的声情并茂的独属于朗诵的声音开始放声朗读。
“《罗生门》是一篇短篇小说,最初刊登于杂志《横滨文学》。虽只有短短几千字……”
“噗嗤。”
果戈里:?
果戈里自然而然地停顿, 移开笔记本, “你笑什么?”
“抱歉,尼古莱。”安井七央鼓着嘴巴, 揉了揉脸颊,试图让那处不要轻易活动, “本来我让你认真点不要边笑边念就是怕你念着念着我想笑, 但好像你太认真的效果和边笑边念的效果差不多。”
果戈里眼神怀疑:“很好笑吗?”
他寻求费奥多尔的意见。
黑发的俄罗斯青年说:“不知道,我没笑。”
安井七央提议:“你要不文稿给我,我扫描了试试机翻。”
“机翻?”果戈里很抗拒,“那会毁了我的创作的!因为你会得到糟糕的、语序混乱的一团日文字符。”
“好吧。”安井七央惊异于果戈里的反应,她会提出机翻就是更多认为他不会那么在意——尼古莱对文字的情感很弱, 她的印象里一直如此,但现在似乎有了些许变化。
她坐得端正, 望着果戈里, 刚刚冒出的要不让费佳代读的念头也在瞬间湮灭。
碎光沉在琥珀色眸底, 她微微笑着,诚恳得像是发誓:“那你继续念吧,尼古莱,我会好好听的。”
倏而,果戈里听见了似乎是阳光下白鸽展翅飞过教堂的扑棱声。
他快速掠过无边的记忆浪潮,找寻到了和安井七央还有费奥多尔前往东京的那朵浪花。他们在礼堂,他和安井七央相邻而坐,费奥多尔站在讲台望向他们。
那时他离得近,但根本没怎么在意,现在反而试图回忆起了费奥多尔演讲时的语调和状态。
银发的小丑先生揉了揉肩膀,心说着说好的完美的演出可不能在最关键的表演垮掉了。
他又张口:“《罗生门》是一篇短篇小说,最初刊登于杂志《横滨文学》。虽只有短短几千字,但整篇故事背后却蕴含了巨大的文学价值,由其反映出的‘善’与‘恶’的辨析总会引领读者对于人性进行更深度的思考。《罗生门》是芥川龙之介首次公开发表的作品,正是这篇小说,成功使得‘芥川龙之介’这个名字进入大众视野。”
简洁的开头念完,安井七央没笑。
果戈里还是停顿了一下,去看她的反应,安井七央和他四目相对,眼睛亮晶晶的闪烁着赞扬的笑意,朝他比了个大拇指。
果戈里熟练地单单眨了左边那只眼睛。
他又咳了咳,继续念稿子。
他读俄文读得远比日文顺畅,两种语言在脑子里转换的速度也很快,脱口的日文没什么卡顿——主要也是刚写完,果戈里基本都记得自己写了些什么东西,别说是对着俄文的稿子念日文,就算是合上笔记本他都能背个七七八八。
费奥多尔给自己泡了杯红茶,端起镶着金色丝线的白色瓷杯,深沉的棕红色的茶面映着模糊的廓影。安井七央在听果戈里念感想,费奥多尔也在听,但同时还会分出精力打量她和果戈里。
安井七央扭头,猝不及防地和他视线对个正着,深邃的紫红色瞳孔很细微地颤动,像是晃动着漾开波纹的珍藏美酒。
她挑了挑眉,眼神示意捧着笔记本走动着的银发青年,果戈里看上去十分投入,安井七央笑了笑,似有几分促狭的意味。
费奥多尔莫名感受到了她笑容里蕴含着的“吾家有儿初长成”的欣慰。
“以上,over。”
果戈里愉快地打了个响指,预示着朗读结束。他一路都是掐在缝线处单手举着,现在手指一折就合上笔记本,亮闪闪地盯着安井七央。
“哦,尼古莱。”安井七央配合地惊呼一声,“不得不说,你这篇感想里用词好有文采。”
她一下子就有了信心,连尼古莱这种平时不掺和她和费佳书籍讨论会的人都能第一次就写出这样全面的感想——虽然可能不是完全的独立创作,但是他展露的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