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绩瞥了另一侧的祢衡一眼,暗自想道:“不管在夸的是谁,总之,祢正平举荐彭城诸将林别有私心一事,似已被州牧瞧破,而且不以为然。这厮此番盘算,嘿,怕是要落空了。”
想到这里,又抬眼偷觑了一下高据虎座的王政,悄悄地弯了点腰,把站姿放得更加恭谨。
而祢衡本正在自饮自斟,听到王政这番话时,举杯的动作微微顿了顿,转眼望了望右边的徐方,心中则想:“主公这番话,前夸徐方,后夸在座诸位,又重点夸吴屠户,这倒不奇怪。反正在昨日议事上,主公就已经表现出对我力挺彭城诸将的不太赞同。”
“问题是,却为何又特别点出了黄忠与魏延?”
他在看徐方时,徐方也注意到了他的视线,侧目冲他温和一笑,举杯微微执意,眼中眸光烁闪,不知在思忖什么。
所谓一石激起千层浪,王政一番话令得殿内文武诸臣各有心思。
不过即使是场中最为年轻的古剑,也因为身居高位日久,或许尚谈不上养气深沉,至少也是稍有城府了,无论脑中如何思绪纷呈,面上却是不露半点异样。
众人全都屏气凝神,继续听王政说话。
王政把杯子举起,神色一正,语调转入低沉:“今年连番大战,虽赖诸君之力,我军侥幸得胜。但是,却也损失不小。”
“便在宴会前,本将拿到了有关在此战中伤亡士卒、受损百姓的粗略统计。”
“天军五部并及地军、徐州援军各部,单只阵亡的士卒人数,就已将近两万,这还是没有算上泰山昌豨那边和彭城徐方的损失,也没有算上伤员的数目。又只庐江郡县,受战火波及,或者死伤、或是被孙策余部掳走的百姓,就有不下万人,可谓伤筋动骨,元气大伤!”
“这些伤亡的将卒们,都是我军的忠勇之士,那些受苦受难的民间百姓,也都是大汉的赤子忠良,可谓兵革不休,士民罢弊...“
说到这里,王政顿了顿,环视全场,神情肃穆地道:“本将提议,咱们这第二杯酒,应当齐敬与为保境卫民而不惜牺牲的伤亡将士们。”
听到这话,堂下的张辽和身后几个并州将官面面相窥,同时冒出一个念头:这竖子好生不要脸啊。
徐州军今年所有大战,除了在奉高城下与袁谭激战勉强当得起一个“自卫”之外,其他哪一个不是对外征战?
这也能算什么保境卫民?
却不知在王政看来,他这些对外战争还真的就是为了自卫的。
袁谭若不率领冀州军侵入青州,更迅速拿下了临淄,王政还真未必会立刻去对北海国动手...
同样的,清楚孙策未来成就的他,也绝不可能任由对方自立成功,夺下江东...
至于袁术这个,倒的确算是真的走到那一步时,已是不得不发,毕竟天予不取,反受其疚嘛。
不管张辽等人如何做想,殿上的天军文武却是齐齐应诺,俱都一饮而尽。
待婢女们再将席间斟满,王政又把杯子举起,接着说道:“这第三杯酒,当敬因此战而受难、流离的九郡百姓,尤其是泰山郡!”
他转目古剑,正色说道:“古剑,今日昌校尉不在,你且先与本将,诸君共饮此杯,冀州军犯我疆土、杀我百姓、毁我家园的仇恨,早晚必报!”
古剑立刻站了起来,黄忠等将也随之起立,数十人同口齐声:“末将等与主公誓言,此仇必报!”
“且饮此杯。”
诸人又或掩袖、又或仰头,把杯中酒一饮而尽,张辽等并州将官则再次心念急转。
此话何意?
王御寇下一步打算北击袁绍吗?
随后,王政第三度把酒杯举起。他转顾诸臣,面色稍和,笑道:“第一杯酒,敬的诸位,第二杯酒,敬的将卒,第三杯酒,敬的百姓,这最后一杯...“
“你们说,咱们为何而喝?为谁而敬?”
陆绩想道:“缅怀过百姓,勉励过将卒,夸奖过武将,此次夜宴,既然以庆功为名,那么这最后一杯自然该敬文臣了。”
虽猜到是敬文臣,不过陆绩自然知道不可能是自己乃至顾雍等新降之人。
他低首敛眉,暗自猜测,“再从州牧适才夸奖功臣的话中可以听出,谁都提了,偏偏单独遗漏了郭奉孝,想来正是留在此处!”
虽猜出了一个答桉,陆绩却保持低调的作风,不肯露头回答。
而其他人也纷纷想到了这一点,黄忠带头说道:“郭祭酒运筹帷幄,决胜于千里之外,主公,依末将来看,他才是我军首功,这第四杯酒应当敬他!”
一旁的魏延、甘宁等人亦是连声附和,“对极,对极。”
另一边的徐方和彭城诸将也是微微颔首,颇以为然,郭嘉的确是个奇才,这一点在军中几乎形成了共识。
听到这话,王政看了郭嘉一言,微微一笑道:“奉孝乃吾之子房,劳苦功高,自然不用多讲,但今日这第四杯酒,本将却准备敬于另一位功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