斑驳的墙,冷白天光。
时间从房子的每一片房檐青瓦踮脚走过,留下星星点点雨水冲刷,烈日曝晒的痕迹,像风的脚印。
他徘徊在门外,幽宅的冷气和尘味自门缝间若有似无的渗透出来。
精卫的指最终还是落在了门上,他闭上眼,一寸寸地抚摸,一寸寸地感受,像是在朝拜那段永远不可磨灭的记忆,以及葬在心底的那个人。
霍叶宁。
霍叶宁。
他在心底反复地念,反复地用名为回忆的刀尖剜开心尖的烂肉。
不疼的,不疼。
想他的时候不疼,只有自己一个人待在空旷的地方或阴暗角落里,才会泛上锥心刺骨的疼。
和尚说,霍叶宁活过来,却忘记了他的存在,也忘记了他们一同住在这里的时光。
那霍叶宁还是霍叶宁吗。
再也不记得他的霍叶宁,又该是谁?
前世之人和后世之人怎么可能相同?
不,不一样的,于他而言,霍叶宁已经死了,不论现在住在霍叶宁身体里的人是谁,那都不再是霍叶宁。
他骗不了自己。
只有他被关在笼子里,被霍叶宁无情地关在连爱都称不上的笼子。
自霍叶宁死的那天起,他就再也逃不出去了。
他自嘲地笑了声,像是喃喃自语,“你看啊,我没有你也能过得很好,再过不久,我可能就当上魔尊了。”
“魔族不需要什么感情,都说天道不公,天道不公,魔族强大,却天生无情。可我觉得,天道让魔生下来就无情,应当是给予魔最大的恩赐。”
“你有情,不也死得孤独,无依无靠,无人陪伴,有谁会惦念你?”
“……”
“喂。”
“你想我去陪你么?”
浮云遮日,自他头顶泼洒下了一片阴霾,将他周身的光尽数吞没。
精卫抬头,看向天,半晌不语。
良久,他自门上收回了手,似乎轻轻笑了声。
像是得到什么鼓励般,他说,“好。”
精卫转身走出暗巷,拍去身上尘土,走在裕冬城的长街上,竟然感到前所未有的轻快,他愈走愈快,最后脚下定在一家成衣铺子前。
“客官您看点什么?长衫还是袍子?”
精卫将店里的衣服打量了一个遍,随后,缓缓收回目光,落在面前的
店丫头脸上,淡声道:“袍子,要最好的料子,最好的纹样。”
闻言,那店丫头忙去给他翻箱倒柜地寻找,取出几件华美锦袍。
“您这可算是赶上了,咱这刚进了几批上好的料子做了成衣,都是难得一见的云锦,金丝儿勾的,保准您看了喜欢,寻常人咱都不拿出来给看的。”
精卫恍若未闻般,静静地看着那些五颜六色的袍子,最后伸出手,落在了一件黑色锦袍上。
他轻轻地捻磨,目光在锦袍上的云雀花纹看过。
黑色好,霍叶宁喜欢黑色,看到一定高兴。
“这件颜色太素了,您这年纪正适合穿得张扬洒脱些,您看这赤色如何?”
精卫看她一眼,扔去一锭银子,低声道:“就要这个。”
说罢,他走进换衣服的屏风后,认认真真地把那件云雀锦袍穿好,将每一丝褶皱小心抚平。
而后才从屏风后走出。
店丫头颇为惊艳地看着他,说道:“您这模样,果然穿什么都是极好看的。”
锦袍勾勒出细腰,手腕袖口缩紧,墨发束起,更显矜贵干练。
精卫忽地笑了,他轻轻地问:“当真好看?”
店丫头红了脸,说道:“那是自然,咱哪能骗您,客官你是我这铺子里见过穿黑色最好看的,俊生得很。”
闻言,精卫神色放松,低低道,“那就好。”
是挺好看的,霍叶宁看到也会夸几句吧?
付过账,他穿着崭新衣服,穿行在街道来往的人群中,朝着幽宅的方向有些急切地走去。
很快了,很快就可以见到霍叶宁了。
精卫走得那样快,那样急,那样不顾一切。
眼看就要到那最熟悉的暗巷,面前却突然冲来一人,不偏不倚,狠狠撞在了他身上。
一瓶醋从对方手里翻溅出来,落了他满身,新买的云雀锦袍,上面的纹路被醋汁痕迹污染成一片洇黑。
精卫脸色也黑了。
他攥紧拳头,怒视向对方。
那不长眼的东西头戴一顶帷帽,帽檐垂落黑色的面纱,似乎正因这黑色面纱,才让他撞了同样一身黑衣的精卫。
“哎哟,对不住对不住,刚刚走得急,没看清,”对方的手有些慌张地替他擦了擦胸口的醋汁,一抬眼,对上了精卫恶气未出的目光,他愣了愣,而后道,“哎,我认得你。”
精卫望着身上的污渍,头脑发昏,根本顾不得对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