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
回到瑶亭水榭时, 天色已晚,月上树梢,整座嵘云山都静悄悄的。
沈檀漆在门外徘徊良久, 分明是自己的住处,却不敢敲门。
白日里林檀玖的话还盘旋在脑海, 她的话和系统的警告像天使和恶魔在脑子里打架。
他已经什么都想清楚了。
其实不用系统提醒,沈檀漆也知道自己现在最应该干什么,只是他生性犹豫, 谨慎逃避,便将事情一拖再拖,拖到现在。
后天就是宗门大比, 也是他要离开这里的日子。
有些话再不说,恐怕以后就来不及说了。
他停了停, 深吸了一口气, 刚要敲门。
门却忽然自己开了。
郁策身上披着件薄薄的素色外衣, 眸光沉静,落在沈檀漆的面上,似乎还在为沈檀漆抛下自己同别人练剑的事心存芥蒂。
对上这双眼,沈檀漆呼吸微滞, 忽然什么都不敢说了。
见他不开口, 郁策回头望了一眼,看到两个小崽抱着三蛋在被窝睡得正熟, 很快便收回目光, 把身上外衣系好襟扣, 低低道:“出去走走?”
两人心照不宣地默认了对方有话要说, 便一齐走在山间小路上。
嵘云宗的后山紧邻着血寞崖, 沈檀漆走着走着, 才发现居然是朝着血寞崖的方向走的。
当初他被晏宁从这里推下去,再过两日,他也要从这里被郁策一剑穿心,掉下血寞崖,死不见尸。
“你上山多久了?”
立在血寞崖边,沈檀漆没话找话地问。
郁策垂下眼,低声道:“入门那年十五,算上今年,第八年了。”
真正的沈檀漆上山比他更早,不过,他从幻境里已经知道沈檀漆并非当初那个傲慢少年,因此特地说得更清楚些。
沈檀漆点点头,“那很久了,在血寞崖那年,你多大?”
那时郁策看起来并不算大,只是当时戴着面具,沈檀漆猜不出他真实的年龄。
闻言,郁策回忆起那段在山洞的时光,唇角微微上扬些,吐出两个字:“十八。”
沈檀漆登时吃惊地望向他,忍不住重复一遍:“十八?”
那岂不是刚成年,就开始帮他带孩子了?
正是在修仙界大展身手的年纪,郁策却在这个节骨眼上,在他最能风光的几年,回到藏龙谷里亲自养育大两个孩子。
他有些怔忡,忽然发现其实自己也并不是十分了解郁策,至少换做是他,他会觉得太过可惜。
可郁策却浑然不觉似的,从未向他抱怨过这一切。
像是猜到他心中所想,郁策轻轻笑了声,说道:“师兄每次想事情时,眉头总会皱起来。”他伸出手,就像那时在沈檀漆的幻境里一般,轻轻为沈檀漆捻开紧皱的眉头,一点点熨平他心中的烦忧。
沈檀漆任由他这样做,月光洒落,淌进郁策的眼底,像一湾泛着柔光的湖水。
很漂亮。
他忽地错开眼,说道:“对不起。”
郁策不知他为什么突然跟自己道歉,收回手,问道:“师兄因何抱歉?”
沈檀漆低垂下头,干脆找了块平整光滑的石头,坐在上面,拍了拍身侧的位置,示意郁策和他一起坐下。
崖上风光好,没有枯树阻挡,能抬头一眼望见天边嵌入夜色的明月。
他静下心,简单组织片刻语言,说道:“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坏了,说出口的第一句,好中二病。
沈檀漆干咳了声,不敢看郁策的神色,继续低声道:“我来自一个和这里完全不一样的地方,那里没有修仙的人,没有妖魔,大家安居乐业,只是日子过得有点穷。”
郁策很安静地听他讲,不言打断。
“我十岁那年得了大病,受哥哥照拂,才勉强吊着口气活过来,爹娘死的早,我们兄妹三个就是这世上唯一的依靠。”沈檀漆絮絮道来,他本以为自己很难开口提及那些往事,可真正说出来时居然这样轻易简单,“小时候过得实在不好,多亏有个哥哥,他人很善良,真心地疼我们两个小的。其实想想,他那时也不大,怎么就那么有本事,自己一个人出去打好几份工养家?”
怕郁策听不懂,沈檀漆又细细地说,“我哥他为了让家里好过点,专去工地找活使干,那天在幻境你也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