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刻,明州通往阳州的运河上,一艘乌蓬小舟,正如离弦之箭般穿山越岭,急急行走。
穆东明穿一身白衣站立船头,目眺远方,思念之情溢于言表。
手刃沈重于横山码头后,他本想亲自护送顾文茵回阳州,但一方面同海留下的三万兵马要妥善安置,墨十四又送了消息来,说是隐匿在岛上的海匪正整装待发,打算经由明州一路杀去盛京城,梅瑾又遣人送来消息,说是益宣王的船队上配有红衣大炮,要他支援。
那么多的事情每一桩每一件都在等着他去处理,他只能将顾文茵交给傅六,让傅六带人护送顾文茵回阳州去九全岛。
之后,他便转身重新投入战场,先是将布置在明州海哉的战船让曹东扬带着去支援梅瑾,然后又亲自领了人手埋伏在明州渔村,等着墨十四将海匪引到岸上尽数剿灭。
四月初五,他得到益宣王伏诛,四月十七原明州都挥使被部将所杀,被叛军占领的城池州县也被一一收复,他当时就打算将同海的那马兵马交还,赶回阳州。不曾想,阿狸却让人递了话来,说要见他一面。
他不想见武家的人,即便这个人是他看着长大的孩子。
但,最后一刻还是改变了主意。
盛京城内经过一番血洗后,少了几许往日的繁华,多了几分阴沉逼仄之感。那个记忆里牵着他的手喊“伯伯”的孩子,已经长成了和他差不多高的少年。
少年的脸上仍旧有着显而易见的稚气,一对明亮的眸子里却有了独属于帝王家的多思多虑。也就在那一刻,穆东明清楚的知道,也许这一次见面将是穆、武两家恩怨的终结。
“阿狸见过穆伯父。”阿狸持晚辈礼向穆东明行礼。
穆东明微微颌首,淡淡道:“坐下吧。”
见面的地点是盛京城内一名不见经传的茶楼。
穆东明要了一壶碧螺春,提起茶壶正要替阿狸斟茶,同来的张许突然动了动,穆东明手上动作一顿,茶壶换了个方向,改成了替自己斟茶。
阿狸似是不曾发觉,他安静的坐在穆东明的下首,目光明亮的看着穆东明,“穆伯伯,这次又多亏你了,若不是你……”
“没有我,也会有旁人。”穆东明打断阿狸的话,端起面前的茶盅,对阿狸举了举,“喝茶。”
阿狸看着面前空空的茶盅,看着穆东明说道:“我没有茶。”
穆东明端着茶盅的手顿了顿,稍倾,他放下茶盅,凝目看了阿狸,“你为什么要见我?”
阿狸脸上的笑微微僵了僵,稍倾,起身对着穆东明一揖到底,“阿狸向伯伯赔罪,没有看顾好穆伯母,以至累穆伯母受苦,还请伯伯责罚。”
穆东明看着的一揖到底的阿狸,那对比深渊还要渊深的眸子平静的宛若一潭死水,仿似阿狸说得的是旁人,根本与他无关。
“说吧,你想要什么。”
头顶响起穆东明没什么情绪的声音。
阿狸低垂的额头不由得沁起了层层冷汗,他慢慢直起身,抬头朝穆东明看去。
便在抬头的刹那,发现穆东明也正看着他。
四目相对。
阿狸攥紧汗湿的手,看着穆东明,一字一句道:“这是武周天下。”
穆东明眉梢轻挑。
阿狸深吸了口气,再度道:“是你的船打败了武玄夏,梅瑾,罗铁柱他们都在听你调遣,还有……”
“你想要我的命?”穆东明打断阿狸的话,问道。
阿狸瞳孔骤然一紧。
有那么一刻,一个大胆的念头在脑海一闪而过,只是,却来不及抓住。
“没有,我没有这样的想法。”阿狸摇头说道。
穆东明站了起来,拔脚便走。
“穆伯伯……”
穆东明没有理会阿狸的挽留,大步朝着门口走去。
候在门外的覃宵闪身走了进来,“王爷?”
穆东明眉目微冷,“你要留我?”
覃宵一滞之后,闪身让到一边。
便在这时,阿狸追了过来,不等他开口,穆东明突然回头,看向他说道:“幼时,我的先生曾教我一句话,‘帝王所欲者放逸,百姓所不欲者劳弊’,什么时候你能明白了这句话,什么时候再来跟我讲,这是武周天下。”
船行了半旬有余,在一个晴空万里的日子,停在了九全岛外的码头。
彼时,蔸蔸正带着宝仔几个在海边学凫水,也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有人来了。”
蔸蔸几个当即上岸,吆喝呼喊着朝小船围了过来。
穆东明下了船头,刚下跳板,便听到一声大喊,“是爹爹,爹爹回来了。”
随着蔸蔸的一声吼,宝仔几个吆喝着朝穆东明扑了过来,抱腿的抱腿,抱胳膊的抱胳膊,一个说着“爹爹,你怎么现在才回来?”一个说着“爹爹,娘知道你回来吗?”另一个则说着“爹爹,爹爹,娘给我们生了个小妹妹。”
穆东明看着被晒得油光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