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内,除了那个男人的声音外再无其他声响。
不知过了多久,大帐角落内忽然传出一道压抑到极致,最终压无可压的低微啜泣声。
啜泣声如狂风般瞬间席卷了整座中军大帐。
那位于上首位置,领兵十余年未曾因军规外发过脾气的男人第一次冲着数十名将领罕见地发了火。
‘大将军青之火,为不思战,非为骠骑。’
短短十四字,略过了中军大帐内所发生的一切。
郡衙桉牍库内。
紧闭着双眼的许奕缓缓叹息道:“想来,那个时候的他内心深处的痛,决不比他人少啊。”
记忆中,赵青对几个子女一向疼爱有加。
尤其是对那三子赵甫生。
许奕记忆中有着一无比模湖的片段。
那模湖片段中,赵青在醉酒后,满脸自豪地拉着许镇的手。
张口闭口都是我家老三如何如何。
思及至此,许奕心中不由得再度叹息一声。
在许奕看来,那时的赵青不单单是一名父亲,更是那十余万士卒的大将军。
彼时,大周与匈奴堵上国运的大战,即将一触而发。
原本有希望占据上风的赵青,在浑邪王一战中丧失了上风。
那时的他,背负着一国国运,肩负着十余万士卒的身家性命。
老天爷没有给他留出用以悲伤的时间。
老天爷给他的只有无穷无尽的压力。
故而,他只能将所有的悲伤全部压在内心最深处。
他是大将军赵青!
他背负一国国运,肩负十余万士卒的身家性命。
他没有时间用来悲伤缅怀,他必须将全部身心用于最终一战!
郡衙桉牍库内。
紧闭着双眼的许奕微微叹息道:“也许,无人的深夜里,他也曾为了生哥儿而落泪。”
后来。
当次日的霞光于东方天幕渐渐破晓之际。
最终的决战,已然悄无声息地拉开了血腥帷幕。
位于营寨十里外的匈奴营寨在杀牛宰羊,疯狂地调动着士气。
而此时的大周营寨内,也已然升起了鸟鸟炊烟。
当鸟鸟炊烟自双方营寨散去后。
当双方士卒皆已半饱后。
敌我双方,近四十万兵力在各自的战鼓声中缓缓地动了起来。
当时间于无声无息间抵达午时前后之际。
交战双方已然列齐军阵,随时准备短兵相接!
而此时,原本常常身着一身宽松儒衫的赵青也已然换上了一件极其威严的黑漆山文甲。
腰间更是悬上了那从军十余年却从未见过血的宝刀。
他是儒将,可此时却被战局逼的不得不披甲佩刀。
可想而知,战局究竟不利到了何种程度。
“冬!冬!冬!”
沉重且昂扬的战鼓声中。
身着黑漆山文甲,腰悬破虏宝刀的赵青率十余名将领缓缓登上了高台。
当其稳坐高台太师椅的一瞬间。
营寨三里外的匈奴骑兵缓缓动了起来。
匈奴骑兵由慢至快,带起了无尽的黄沙。
数不清的战马疾驰下,连大地都在剧烈的颤抖。
一时间,黑云压境,血与火即将彻底爆发。
一身黑漆山文甲的赵青缓缓自太师椅上站起身来。
面色坚毅,目光深邃地望向下方疾驰而来的黑云。
不知过了多久。
无数支羽箭自双手阵营中拔地而起,带着无穷的呜咽声于空中织成了一张密不透风的巨网。
那巨网之下,每一次呼吸间都会有数不清的人儿死于那凌厉箭失之下。
刹那间。
血成了整个战场上最不值钱的东西,同时也是整个战场上再寻常不过的东西。
刹那间。
凄厉、绝望、痛苦的惨叫声仿佛成为了这方天地间唯一的乐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