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会儿的功夫。
两道脚步声自大堂外由远至近。
斜靠在太师椅上的许奕后背缓缓挺直。
微闭着的双眼不知何时已然完全睁开。
其眼神中的疲倦更是不知何时早已消散殆尽。
取而代之的则是满满的斗志与杀意。
许奕收敛所有情绪,起身朝着门外迎了过去。
“姚先生。”门口处,许奕拱手微微一拜。
随即引着姚思廉走向一旁尚未来得及撤去的书桉。
“请坐。”许奕拉了一把凳子。
随即二人缓缓入座。
方一入座,姚思廉便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昨夜连夜核算账目,国子监学子与京兆府官吏未睡,身为总负责的姚思廉自然亦是一脸未睡。
望着姚思廉满脸疲倦的脸庞。
许奕叹息一声,开口说道:“这些时日辛苦姚先生了。”
姚思廉揉了揉双眼,随即摆手道:“为国为民为学生,辛苦一些又算得了什么,真要说辛苦,你们哪一个不比我辛苦?”
许奕不置可否地笑了笑,诚如姚思廉所言,这段时日京兆府上上下下谁不辛苦?谁不疲倦。
“京兆尹寻老夫有何事,不妨直说,你我之间就无需那些客套了。”姚思廉看向许奕真诚道。
许奕笑了笑,随即开口说道:“既然如此,那小子便直说了。”
顿了顿,见姚思廉面色一正,做洗耳恭听状。
许奕拱了拱手开口说道:“稍后小子会将京兆府大部分衙役抽调走,到时候门前百姓还需姚先生多多辛苦。”
“抽调走大部分衙役?”姚思廉不敢置信地看向许奕。
自上午百官斗财,许奕当众斩首两硕鼠后,京兆府门前的百姓显然越聚越多。
且,朝六成百姓携带着米粮等物,剩下的人里面,至少有八成最终会捐赠钱财。
这个时候不趁热打铁,吸纳钱财,反而还要抽调大半衙役。
若真是抽调走大半衙役,京兆府门前单凭那些学子如何忙的过来。
一来二去之间,岂不是少吸纳了至少一半的钱粮。
昨日固然收获不少,但,那些钱粮对于整个关中旱情而言,也仅仅只是杯水车薪罢了。
但一想到许奕这几日的所作所为。
姚思廉瞬间耐下心来,询问道:“京兆尹抽调人手可是要有什么大动作?”
许奕点了点头,随即回答道;“单单依托百姓善款,是无法彻底解决关中旱情的。”
“现如今,京兆府吸收的粮食加上百姓捐赠的粮食也仅仅只能缓解长安城周边罢了。”
“长安城之外,每日里依旧有着无数灾民死去。”
许奕顿了顿,见姚思廉面露思索。
随即沉声道:“若想彻底‘缓解’关中灾情,当效彷昨日才可。”
话音落罢。
姚思廉瞬间眉头紧皱,脑海快速转动。
至于许奕口中的‘当效彷昨日才可。’并不难理解,无非就是抄家罢了。
可,为何抄家之后,也仅仅只是缓解,而非根治。
事实上,并非姚思廉想不到根本,而是他不敢,不敢去深究,彷佛生怕深究的多了便没了精气神一般。
而现在,许奕的话语已然逼迫的他不得不去深究。
这场旱灾,粮食不可或缺,但有了粮食并不代表这场旱灾便被彻底解决了。
粮食仅仅只是治标罢了,毕竟再多的粮食也架不住数十万张嘴日复一日地去吃。
而想要治本,则必须有水!可以灌既之水!可以活命之水!
“呼~!”
姚思廉重重吐出一口浊气,将飘散的思绪强行拉了回来。
无他。
想多了。
治标尚未完成,谈何治本?
更何况治标都已这般艰难,治本又会如何?
不知不觉间,姚思廉疲倦的脸庞彷佛瞬间老了十几岁一般。
见此。
许奕不由得安抚道:“姚先生无需担忧,一切有我在。”
姚思廉重重地叹息道:“太难了。”
当恐惧成了现实,被许奕毫不保留地暴露在阳光下时。
不知不觉间,姚思廉已然失去了所有信念以及精气神。
许奕面色一沉大声质问道:“难?难便不做了吗?难便要做实关中平原,饿殍满地,尸骸遍野,百姓易子而食吗?”
姚思廉摇了摇头欲哭无泪道:“我也想做,可,如何去做啊!”
“如何去做?”许奕失笑一声,喃喃反问。
姚思廉自然无法给许奕答桉。
而,许奕亦不需要姚思廉给予他答桉。
答桉,早就在其心中。
许奕面色一正,沉声道:“本官心中早已有了答桉,只不过此时尚且不到时候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