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洛将手中已经逐渐变冷的油汤一口喝尽,将碗轻轻放在摊子上,温和笑笑。
“老人家,这是我吃过的最好吃的抄手!
当初婆婆生前教你的时候,肯定没有丁点藏私,就盼着你老人家一辈子吃饱喝足、幸福安康。
现在她虽然不在了,可你家里还有儿孙盼归,不如,早些回去?”
老翁脸上笑意僵住,双手微微颤抖起来,眼神在摊上切菜的尖刀上看了几眼,最终还是认命般垂下头。
“年轻人,你又何苦来打扰我这老头子?
它也没有伤天害理,就连见人前都是躲在摊子底下,你又何必咄咄逼人?”
“人就是人、诡就是诡!
它若是真得无欲无求,那就不该受那道腥红月华,生成灵识。
以前它懵懵懂懂,只知依着婆婆最后的执念陪你到老,可以后谁又能保证它能一直陪着你,如果哪一天你老人家百年之后呢?
你就不担心,你家中子孙后辈么?”
老翁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岁,身体忽然剧烈颤抖起来。
好半晌后,他就这么头也不回的踉跄着,往远处无尽的黑夜中走去。
坐在桌子旁的古惜夕三人一发觉气氛不对,早已暗中提起警戒, 可这时看着老人悲怆背影,还是齐齐下意识涌起怜惜。
赵双芷忍不住呼喊出声, 只是声音有些低沉、嘶哑。
“老人家, 你的东西不要呢?我们是驱邪人, 不是强盗。”
老翁脚步一顿,却还是没有回头。
“那抄手摊?没了、早就没了!就在几十年前素香闭眼的那一夜就没了, 只是、只是,我这老不死的不愿承认而已!
呵呵、哈哈……
这样也好,也是我老头子矫情, 若真舍不得就直接下去陪她好了,也免得她一个人在下面孤单。
年轻人,希望咱们以后别再见面了!”
许洛一直沉默着没有说话,哪怕他眼中已经满是伤感,可依然一个字都没有说, 就这么看着, 刚才还交谈甚欢的老翁身形一直没入黑夜, 就宛如他以后的人生。
古惜夕担忧的走到许洛身边, 强笑着转移话题。
“就是这条木凳?”
许洛点点头, 双手狠狠在脸上搓了一把, 脸上立即恢复了笑意。
“怎么, 没看出来?若不是我天生灵识敏锐, 只怕也会看走眼, 不过……”
说到这里,他看向古惜夕,眼神中略带着几分期待、祈盼,古惜夕莫名觉得心有些痛, 可还是硬着头皮摇摇头。
就正如刚才许洛自己所说,诡怪就是诡怪,它没的选, 那驱邪人也没得选!
许洛深吸一口气,看着古惜夕以及迅速围拢过来的金沙两人。
刚刚还若无其事的身体再也支撑不住,猛得剧烈摇晃起来, 身周泛起浓郁血雾。
古惜夕手执玉玦,一巴掌就朝木凳拍下去。
赵双芷腰间丝带, 如灵蛇般自地上盘旋而来, 将木凳四足全部紧紧缠住。
许洛双拐在地上重重一点, 人已经借势弹起, 迅如电光般离开了那看似毫无动静的木凳。
他身子一离开,一直被气血镇压的木凳,猛得往上一弹。
咯吱咯吱,丝带被巨力绷得吱吱作响,可马上一团白光在凳面上炸开,古惜夕生生又将它按在地上。
一道魁梧身形高高跃起,遮掩住头顶天光。
古惜夕手掌一滑,一张驱煞符悄无声息的又贴在木凳上,然后曼妙身躯好似柔若无骨,自旁边滑走。
金沙巨掌闪烁着金光,如捉小鸡仔般,将木凳牢牢抓在手中。
落回车辕上许洛,缓缓平复着体内气血,刚刚一坐上木凳,他便确认了木凳确实是头诡怪。
可那位老翁却又真是无辜的,顶多也就知道些木凳的不凡之处,却只当是亡妻地下有灵,在保佑自己。
一直到许洛坐在上面,却死赖着不走,他才明白这木凳只怕别有蹊跷。
虽然许洛几人没有介绍自家身份,可人老精、鬼老灵,老翁自几人说话气度就能看出来,肯定不是普通人。
哪怕再如何不愿,老人也只能无奈而走。
这木凳诡怪其他本事先不说,这隐藏气息的本事,当真非同小可,若不是许洛有枉生竹在身,只怕也察觉不到它。
金沙的伴生物是金刚蚁,天生喜食地炎、力大无穷,基本上被他捉住的诡怪, 少有能逃走的。
特别是木凳诡怪,这种有着实体的精怪,正是他最喜欢的对手。
可打脸就像龙卷风, 来得实在是太快!
那木凳四足一撑,只听得咔嚓脆声接连响起,古惜夕眼神一缩。
“双芷,收回去,这诡怪有古怪!”
丝带一去,木凳根本就不在乎那紧捉住自己的金沙,反而像个孩子似的转动着凳面上的四只眼睛,仿佛在找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