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退下。
此等高手过招,微妙精彩处只能彼此暗喻。寻常大臣们一脸茫然,还搞不大清楚攻防的细节,看到学士们诺诺后退,只能彼此面面相觑。
眼见局势不对,宰相萧瑀登即挺身而出,居高临下一顿呵斥。他颇有自知之明,晓得论经术底蕴自己无论如何也无法与朝中第一流的人物相比,干脆另辟蹊径,直接发动政·治攻势。萧瑀列举了大唐开国以来的种种祥瑞,而后语气尖刻的质问魏征,是否相信这些祥瑞?
——显然,不相信这些祥瑞便是质疑大唐的正统。萧宰相出手刁钻狠辣,名不虚传。
魏征却神色平静,只向宰相拱了拱手:
“正统在于人心,不在于祥瑞。”他道:“魏某见识鄙陋,只听说在南北朝之时,各地所见的祥瑞最多。”
萧瑀微微一愣,而后满脸胀得通红——众所周知,萧瑀萧丞相的祖宗,便是现已往生极乐,人称萧菩萨的萧衍大帝。萧衍大帝在位四十八年,晚年酷嗜神道玄谈,可谓将祥瑞一事玩出了高度,玩出了风格,玩出了境界,真正不同于凡俗。与之相比,唐朝开国时那点可怜的祥瑞,实在只能算是寒酸悲楚,叫花子与龙王斗宝而已。
——问题来了,要是李唐的祥瑞是正统,那萧梁多得泛滥成灾的祥瑞又该怎么说?
萧丞相被噎的直翻白眼,刹那间气性上头,思虑片刻之后,决定换一个方向进攻。他猛地伸手一指,点出了排班在后的太史丞傅奕,而后大声发问:“魏大夫,太史丞曾经夜观天象,看出‘太白经天,在秦分’,秦王当有天下,这也是虚妄吗?!”
眼见萧丞相声色俱厉,周围的大臣登时一片悚然。他们彼此对视,立刻明白了宰相的用意——“太白经天,在秦分”是天象预言秦王登基的征兆,只要魏征胆敢在这上面打马虎眼,那立刻就会招致皇帝的反感。以他东宫旧臣的身份,怕不是会大难临头。
但大大出乎萧瑀意料,太史丞傅奕并未出声附和,反倒是神色怪异难言,似乎极为尴尬羞赧,他闭口不言,甚至还往后缩了一缩,以笏版挡住了自己的脸。
萧瑀:???
不是,你不表态就不表态吧,你羞耻个什么?!
萧宰相一脸茫然,又转头去看陛下。好吧,陛下的脸色倒是一如他的预期,既晦暗又复杂,既暗淡又难堪,似乎被戳中了难言之隐,大感不快。
但,但那不快的目光怎么是看向自己的?
我说错什么了吗?
在萧瑀的惶恐与呆滞之时,竟然是魏征开口解了他的围。
魏征整理衣冠,向御座上的皇帝恭敬行了一礼
“圣人云,六合之外,自有存而无论者。臣见识浅薄,岂敢妄议天象?“他恭声道:“只是臣也曾听闻,这星象运转固然玄妙难言,其中隐约也有条理。只要详加测算,未必不能找出规律,预测变化……“
骤听此言,正在惶恐的萧瑀登时大喜。心想你这老小子可是自己送上门来,须怪不得老夫下狠手!
于是也不顾皇帝的反应,迫不及待便开口质问:
“魏大夫莫非能预测星象?”
魏征微微一愣,俯首道:“臣可以勉力一试。”
勉力一试?分明是不自量力!萧瑀心中冷哼,不由生出鄙夷。他是皇族出身,与精擅天文术数的道士傅仁均常相往来,因此对这星象颇为熟稔。以傅道士的看法,以术数计算历法及日蚀月蚀还算可能,但要预测星象变化,那就真是难如登天,完全已经超乎人力可以理解的范畴了。
显然,这魏征出身寒微,见识实在太少,才会有这样癫狂错乱的妄想。
但无论癫狂与否,都不妨碍萧宰相趁机下手。他冷哼一声,立刻抓住了机会:
“欺君是重罪,魏大夫要是预测得不对,又当如何处置?”
魏征再愣了一愣:“臣愿辞官伏法……”
“那就一言为定。”萧宰相迅速开口,生怕对方反悔:“我也愿意做此约定,如若魏大夫预测不错,那便是萧某欺君,一样是辞官请罪,绝无二话。”
眼见宰相贸然开口,吐露惊人暴论。原本安座于御塌上的皇帝猛然弹起,张口便欲招呼。但萧宰相语速实在太快太急,皇帝还未伸手阻拦,那辞官的约定便已经兜头浇了下来,再也没有回转的余地。
李二陛下颓然坐倒,只觉头皮发麻嘴发苦,唯有伸手揉搓额头,长长吐气。他头大如斗,只能咬牙喃喃自语:
“耶耶的,怎么一上来就折进去一个宰相……”
长孙无忌与房玄龄等侍奉在御座之后,闻言只能嘴角抽搐,面无表情:
萧相公啊萧相公,您老干嘛要来趟这个浑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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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言既出,驷马难追,皇帝也实在拦不住萧宰相千里送人头的决意,只能无可奈何同意二人的赌约,为了保证赌约的公正,皇帝令人从内库中取出三个机关密盒,让魏征将星象的预测誊写三份藏于盒中。皇帝、萧宰相、魏大夫各持一个,等数月之后再比对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