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位上的帝王开口过后, 底下的宾客却没一个敢松懈的。
有人更是看得真真的,方才分明是陛下故意松了手指,让那金杯摔落下来。
还说不是动了怒?
平日里机敏圆滑的朝臣, 此刻都僵坐在席位上,绞尽脑汁地回忆着自个儿的所作所为, 有无不妥。
陈靖曲大半辈子都守在边疆,威震三军,地位独特,无论是梁氏先帝还是郑氏逆贼都对他礼遇有加。
除了每年年关按惯例回京述职,他入京的次数可谓屈指可数。
这位新帝他也才第二次见,在路上便对其残暴之名有所耳闻。
看着殿中温顺恭谦的一众大臣,陈靖曲不置可否, 只再次开口:“既是失手,便不是什么大事。”
他偏了下头:“泽之, 替陛下呈上金杯。”
他的话无疑大大缓和了沉凝气氛,已有人感激地看向他。
陈泽之抱拳拱手, 正要上前,却听高处的新帝淡声道:“陈小将军是国之栋梁, 怎能随意驱使。”
他靠在椅背上, 手指撑着侧额, 目光缓缓扫过全场,最后毫无意义落在小青梅脸上:“就你吧, 把朕的金杯送过来。”
殿中酒气被男人低沉的话语搅得越发浑浊。
不知为何,言俏俏的脑子晕晕乎乎,四肢也有些发软, 一直望着他的双眼渐渐迷离。
她冲着男人歪了下头, 迟缓地思考着。
席上众人迟迟没听见应答, 心中都倒吸一口凉气,心道这是哪家的傻姑娘,疯了不成?
陈夫人紧张得不行。
毕竟言俏俏是她带出来的,真出什么事,她恐怕要自责死了。
时间一点点过去,言俏俏还呆在原处。
出人意料的,素来暴戾狠辣的帝王竟格外有耐心,只意味不明地垂眼望着她。
陈夫人再也坐不住,就要上前试着解围。
可才踏出半步,那小姑娘便迟疑着点了点头:“……好。”
言俏俏提起偏长的裙摆,挪步到摔杯的地方,双手捧起了那足有她巴掌心大的金色酒杯。
她身子往前,柔软的腰肢弯折。
梁九溪垂着眼,几乎能瞥见那饱满的弧度和脖颈处一抹雪白。
他眸色微深,扫过周围,确定只有自己这个角度能看见,眉头才松了松。
一整殿的文武百官,放在外头哪个不是威风凛凛。
可眼下个个都屏气凝神,只盼着这小姑娘赶紧将新帝的酒杯送去,好结束这要命的寂静。
偏偏言俏俏走得慢,十来阶的玉梯,她慢吞吞地往上爬,背影窈窕,散开的裙摆似一片夕阳暖光,笼在冰冷玉阶之上。
面对这位心思难测的新帝,所有人都谦卑地低头弯腰。
言俏俏却好似初生牛犊不怕虎,那样娇嫩弱小的一枝花,腰背却直直挺着。
众目睽睽之下,她宛如将自个儿送入虎口的兔儿,危险而不自知。
陈泽之握紧拳头,眼底的担忧藏也藏不住。
主位特意设在高处,主人家坐在这里,便能将底下宾客百态尽收眼底。
言俏俏本就莫名地手脚发软,待登上最高处,到了新帝的席位旁,已是头晕眼花。
她都没有行礼,只是看着近处的男人,软声道:“我拿来了。”
一旁的崔公公赶紧将金杯接走,实则杯身已摔得变形,肯定不能再用了。
梁九溪想到方才那少年看她的眼神,还有她乖乖跟人家说话的模样。
他送的新裙,他都没能细细欣赏,竟叫别人捷足先登。
男人脸色微黑,心里泛起浓郁的酸意。
宽大的桌席遮挡到言俏俏腰部,底下的人即便高高仰头,也只能瞧见新帝与这女子的上半身。
梁九溪对此再清楚不过,于是低哼一声,大掌精准地捉住了她的手腕。
言俏俏被迫往前两步,直到腿挨住男人的腿,才稳住身形。
她有些不解地低头,撞进那一双幽深的眼里。
其他人却看不出端倪,只是忐忑地等着帝王开口。
梁九溪没说话,甚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