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经黑了, 何玉柱守在书房外看着天中皎月,耳朵却悄然听着书房里的动静。
他自然是什么都听不见,却只觉得奇异, 之前他就觉得太子对茶水房的小宫女有些奇怪,硬是喝了两月冲泡得不合宜的茶水,若非那时小宫女满是孩气, 皮肤偏黑, 他都快以为太子对人家有什么心思了。后来似乎小宫女也没什么特别的待遇, 他也就没去深思。
但是近来, 他这种想法又冒头了。
那宫女许是长开了, 那小模样叫一标致。在茶水房中, 太子白天多在宫内忙活,那宫女估计也没怎么晒过太阳,都是晚上送点心和茶水,现在是愈发白了, 白得像珍珠似的莹莹发光。那双眼睛, 清凌凌得跟泉水似的,有句诗咋说来着,“西辉逐流水”, 那太阳光都跟着泉水跑去了。
嘿,他何玉柱跟在太子爷身边, 那也是读书识字一点都没落下啊。
呸呸呸!
何玉柱又在心里连啐三口,太子爷是东升的骄阳,可不是要下山的西边太阳。
所以说, 里面那宫女到底啥时候出来?
前院两个贴身侍候的宫女则低眉顺眼地站着, 比之何玉柱反而还多出三分镇定。
*
太子倚靠在太师椅上, 眼如寒泉:“你可知你在说什么?亩产千斤的粮种?若是真有, 地方官早就送上来作为功绩了,何至于等你来告诉我?”
元夕只道:“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
胤礽眼睛微眯,那种捉摸不透的感觉又来了。太奇怪了,到底什么样的家庭能出来这样的女子,连粮种都知道。若说是拿出再珍奇的点心方子都不足为奇,天大地大,总有些美食藏在民间;可优质粮种是何等功绩,哪个地方官会瞒着,哪个书香之家不清楚其背后含义,会藏着掖着不肯示人?
殊不知,元夕自己此刻都恍然有种不真实感。
明明她最开始想着要好生苟命活到二十五岁出宫,现在却和太子侃侃而谈,与她的计划简直背道而驰。
不过不真实感似乎贯彻了她这两年,偶尔看到红墙黄瓦之时,偶尔点燃蜡烛时,她都会恍惚一下。一般人打乱自己的计划时都会有不真实感。
元夕的挚友,一毕业后就宅家考研,考研失利后转而考了半年公,次次都进面,却总卡在总成绩第二,最终,这个已经想好了怎么在机关单位上班的朋友在一所小学当上了临聘老师。
那一阵,她天天跟元夕倾诉有种不真实感,一个大学时期咬死了说绝不可能当老师的人,一个考教资只是为了敷衍家长的人当上了班主任,头一个月她都是觉得不真实了。更离谱的是,在朋友上班半年之后,突然又打电话给她吐槽。
“我的天哪元夕,你敢想象吗,这会儿我坐在办公室改练习,从办公桌望向门外,看见学生在奔跑,我突然还是觉得恍惚,我怎么就当老师了啊!我还要学生系鞋带,我甚至没给我爸妈系过鞋带!”
那时元夕是不能理解的,可这会儿整个世界发生翻天覆地变化的元夕突然很能理解朋友的感受了,她都穿越快两年了,还是有种不真实感。
像朋友说的那样:“我这样怕麻烦的人,怎么会成为一个班主任,天天兢兢业业地盯学生学习的啊!”
元夕也在想,她这种离不开手机、受不得委屈的人,是怎么在这个时代当服侍别人的宫女的?见人就拜,受罚就跪,连上头人想吃她的点心她还要感恩戴德、谢主子赏。
刚穿越那时间,经常只觉是南柯一梦,醒来常常茫然不知,盯着头顶的瓦片半晌才反应过来,自己是宁寿宫的小宫女。
只是,人都是能强迫自己去适应不同环境的。
“既有粮种,又在何地?”
“我只清楚大范围,福建。既然粮种亩产高不为世人所知,应该是种在贫苦的山地一带,其余的,就要靠太子爷托人去找了。”
胤礽突然问道:“大清之后的皇帝是何人?”
元夕一愣,春秋笔法道:“我并不清楚大清之后的王朝是何。”
毕竟,清朝之后再无所谓的王朝,而是民国和人民共和国。
而太子胤礽,受时代局限,难以想象,一个国家没有帝王。即使是英吉利,他们不屑居然是女王即位,可还是有王室存在。他想不到,几百年后,在这片同样的土地上,居然不再有皇室和王朝。
胤礽毕竟活了那么多年,能大致感受到眼前人隐瞒了什么,只是,若粮种为真,她证明了自己有用,他也可以容忍她的熊心豹子胆。
此刻,元夕尚能感受到自己背部缓缓滑下的汗珠,她并没有表面看上去的那般镇定自若。太子身居高位久矣,他平时可以是一位好兄长、好父亲,可当他对自己的威严不加掩饰时,元夕快被那股扑面而言的威势压死了,几乎不能镇定。
“既如此,你可知在皇父后即位的是何人?”
他在试探,此女到底知道多少,到底有多少用处。
只见眼前少女盈盈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