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温僖贵妃孝期未过,即使将近过年,这府里的年味也少了很多。每人都克制着,就算过年再开心,也怕露了笑模样,犯了忌讳。
过年这样的时节,总是会让人格外想家,元夕也不由得有些笑不出来,愈发想家。她思念的自然不会是原身的家人,而是她自己的家人。
每逢佳节倍思亲。
元夕素来是一个对节日无所谓的人,节日对她而言,意义就是放假。可这时节年味再少,也远胜现代,二十三,糖瓜粘,二十四,扫房子……这样的俗语,大家的口中总是念叨着,尤其是外院一些聘来的宫外的仆人纷纷请假回去过年,元夕便更觉落寞。
之前腊月二十五日,有些府外的人送了年礼过来。流苏也是出身包衣,家里约莫也有个小官职,年节她收到了家里人托门房送进来的东西,在茶水房里分享,似笑非笑地说了句:“都是些家里做的吃食,不值什么。对了,元夕姐姐,你家里送了什么来吗?”
元夕眼神一瞥:“怎么了,你很好奇。”
许是她当时脸色太难看,流苏突然一怵,干笑道:“没什么,我就是好奇。”她定了定神道,“虽然我和阿蓉叫你一声姐姐,但毕竟你年纪小,我们俩也很关心你。”
突然被拉下场的阿蓉干笑不说话。
她似笑非笑:“流苏姑娘通明,自然知道我什么都没有,靠着府里的俸禄度日,何必又问这么一句呢?”
她这么说,反而流苏没敢嘲笑她,说了句场面话遮掩过去。
元夕想到此情此景,躺在床上,觉得落寞。她以前过年就喜欢在家瘫着,平时把分享美食和生活当成工作,到了年节就越发不想做饭,瘫在沙发上等着到点吃饭。可家里人都在身边,过年总是快乐的。
这时候,夜里一个人躺在床上,裹着厚厚的棉被,烤着火炉,反而觉得愈发孤单寂寥。
元夕不由得想到原身,被送进宫都快两年了,都没收到过家里寄来的信件,继母是指望不上了,但亲生父亲纵使外放做官,寄一封信都可能要两三个月,也不至于两年时间都寄不来一封信吧。
而在原身的记忆里,父亲刚外放的前一两年,每一次给家里寄信,都会有她的一封——等等!
元夕突然从床上坐了起来,猛地想到自己忽略了什么。
原身因为写字粗陋,还远不如她这个刚练毛笔字不久的人,因此每次的信件都是由继母或者管家代笔,所以,即使她不在府中,却也能有人替她“回信”。原身亲生父亲官运还算恒通,却又像这时代很多男人一样,不管内宅事务,瓜尔佳府早就被继母收拾得铁桶一般,更没人会为了一个失母的小姐去与正室夫人作对,所以该不会……
原身父亲和哥哥都不知道她已经进宫了吧!
元夕越想越觉得有可能,难怪,她就觉得奇怪,明明其父外放,其兄跟着父亲在外地书院求学,俩人基本都是两三个月来一封信,如今两年都没有音信,就算感情不深,也不至于连表面功夫也不做吧。
所以,她要准备写一封信过去了。
功利点想,这时候的她不像初入宁寿宫时,不想与原身亲人扯上关系。现如今,她意识到有个亲人朋友到底有多重要,有个能依靠的后盾有多重要,至少,能有信件往来交流也是好的,让她也不至于觉得如此孤苦伶仃。
即使,那是原身的亲人,而不是她的。
要知道,因着上白旗的出身,她才能在一开始成为二等宫女。就算她不稀罕包衣的身份,也必须承认,她借着这个身份得到了一些福利。
元夕摸到纸笔的时候,突然心中一凉,她什么时候开始学会算计了?利用原身的亲情进行算计……
*
到底,元夕还是写好了那封信。只是过年,既没人愿意去外地,也遇到大雪封路,不便出行。
曾经挖空心思做点心,想法子来解决中西方饮食差异,让宫廷之中能更接受西式点心;曾经学着穿针绣花,如今连内裤都是自己缝制……这许许多多的改变,都没让她觉得自己融入这一时代,那些变化只是为了让自己活得更好。
可这封信却让她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她再也回不去了。
她会在这个时代长久地活下去,像一滴水融入大海,再无波澜。
为了弥补缺少亲朋好友而带来的孤寂,她用记忆里原身的口吻给父亲和兄长写了信,那一刻,她感受到一种难以言喻的恶心。她变得开始不像自己了。
过年太子和太子妃、大格格都进宫过节去了,太子没时间进后院,后院也安宁了许多。前院也因为过年,有些外聘的宫外人回去过年,前院人少了,争斗也更少了。
朱砂姑姑是内务府出身,但年纪稍长,颇有些分量,也被许了假,过年几日能回家,偶尔挑两日回茶水房看看,别出了篓子即可。
流苏也安静了许多,可能是因为年节高兴,而且也几乎不用当值,毕竟前院的正经主子每日回来天都黑了,每人当值时奉上一杯茶就成,上班轻松,就没了嚼舌